永康三十二年,暮春。
四月初八申时三刻末,靖安侯蒋行舟一行抵达如意镇。
四月初十亥时二刻初,风扬私塾先生风轻扬,卒于大火,尸骨无存,享年二十岁。
清晨,天光初现。
风宅的灵堂已在镇民老少的帮助下布置停当。白幡低垂,香烛明灭,一口单薄的棺材静静停在堂中,里面并无尸身,只整齐叠放着他常穿的青衫儒巾,与几本翻旧的书。
贺芸一身缟素,带着同样披麻戴孝的央央跪在棺旁守灵。她面色憔悴,眼睛红肿。年幼的央央尚不懂何为生死,只乖巧茫然地靠着母亲,小小地打着哈气。
王婶陪在一侧,握着贺芸的手,劝慰之语带着颤:“芸娘,节哀。你还有央央,千万要保重身子......”
贺芸还未开口,央央便抬起了头。乌溜溜的眼睛望着王婶:“王奶奶,节哀是什么意思呀?”她环顾着四周,懵懂天真,“王奶奶你看见我爹爹了吗?他该吃包包,去上课课了。”
贺芸的眼泪倏然滚落。虽是假死,可从此往后,央央便真的成了没爹的孩子。
王婶张了张嘴,喉头梗塞,不知该如何作答。回头望着那空荡荡的棺材,终是忍不住,捂住嘴疾步冲出灵堂,一头扑进平日最不对付的李婶怀里,失声痛哭:“老天无眼啊......风先生这般好的人,他还这么年轻,怎么就......怎么就没了呢?”
李婶也红了眼眶,一下下拍着她的背,自己却也在抹泪:“天道不公......不公!怎地不去收了那些恶徒土匪,收我们先生做什么......”
辰正,学堂的孩子身着孝衣陆陆续续来了。小一些的上香磕头后,便被领到一旁照看央央。少年班的学生却坚持跪在灵堂,以孝子之礼,为先生守灵。
老镇长颤巍巍地杵着拐杖,走到贺芸面前:“轻扬家的,你节哀。你且宽心,以后镇上之人会护着你们娘两,断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多谢叔公。”贺芸仰头答道,“轻扬表兄说,会赠一笔银钱,送我们回风家堡,由宗族庇佑。”
闻言,众人的视线不禁转向西厢廊下。蒋行舟未着孝服,一身素白绸衣立于晨光中,算是应景。俊美无俦的面容无甚悲伤,只有担忧,整个人显得与周遭格格不入。作为亲戚,他亦未上前协理丧事,仅吩咐侍卫从旁搭手。
季英河目光死死地钉在他身上。这个男人来到镇上不过三日,先生便遭此横祸,他不相信这是巧合。他低头收回目光,压下心底的恨意与怀疑。等着,总有一天他会查明真相,为先生报仇。
蒋行舟嘴角微不可察地扯动一下,这少年倒是有几分敏锐。随即毫不在意地转身,推门回了房。
屋内,药味弥漫。
风意病倒了,高烧不退,眩目恶心。哪怕是紧闭双眼,那天旋地转的眩晕与反胃亦如影随形。恍惚间,好似回到了初来此间那日。
那是永康二十七年,七月十六,莫约卯时刚过。
灵魂被强行抽离又塞入陌生躯体,带来了强烈的失重感。风意眼还未睁,便忍不住扑到床边狂吐,直吐到只呕出苦胆汁为止。
她瘫软躺回床上,这才察觉出异样。这不是她堆满玩偶的卧室,这是一间标准的中式闺房。满屋家具,多用中上等木料交趾黄檀,而那少数则为上品木料所制,例如黄梨花木梳妆台,紫檀花几。
是有钱人家。可她为何在此?
帘子被打起,两个丫鬟打扮的少女走了进来。
微胖的那个见她醒了,笑道:“姑娘醒了?”
目光触及床边的污物,慌忙将铜盆放置于架上疾步走来:“姑娘可是病了?”伸手探了探风意的额,更慌,“怎地这般烫?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表姑娘不会是为了躲避夫人问话,才故意装病的吧。”另一丫鬟瞥了眼地上污渍,持绢掩鼻,语带讥诮。
“翠玉姐姐说得这是什么话?我们姑娘都病成这般模样了......”
一会儿“姑娘”,一会儿“表姑娘”的,风意听得头疼,胃里再度翻搅。只是这次未及扑到床边,便白眼一翻,晕死过去。
系统恰在这时出现,交代完任务便消失了,走得干脆。那片虚无空间里,她见到了这身体的原主,小字绵绵的“风意”。
绵绵与她有九分相似,余的一分是年纪与性情造就的气质不同。
占了人家身体,风意多有歉意:“抱歉妹妹,我眼下联系不上系统,没办法把身体还你。待等任务完成,我一定让系统物归原主。”
“不必了,姐姐。”绵绵笑得轻松释然,目光清亮,“那位系统郎君已答应送我去投胎了。它说我下辈子会有疼我宠我的爹娘。”她面露歉色,“只是对不住姐姐,留了这么个烂摊子给你。”
“无妨。”风意再次确认,“这身体,你当真不要了?”
“不要了。”绵绵坚定摇头。
“你是怎么.......”那个字风意怎么也吐不出口。对个小姑娘而言,太过残忍。
“死么?”绵绵自然地接过话头,竟还笑了笑,“吓死的。”随即又赧然挠头,“我是不是很差劲?”
原来,绵绵的姨母大秦氏是靖安侯续弦,入府十六年未得一儿半女,而此时继子蒋行舟已然已长成,与她不亲。为保日后荣华与话语权,她将庶妹那刚及笄、娇美无双的女儿风意接来侯府,欲塞给蒋行舟为妾。
绵绵生性怯懦。大秦氏原想先将人养熟,不料靖安侯竟开始有意为儿子相看。她唯恐婚事落定后再塞人,会彻底得罪未来儿媳及其娘家,于是逼着绵绵去自荐枕席。
那夜,绵绵战战兢兢摸到蒋行舟院外,抬眼便见他在杀人。
中元节的昏暗灯影下,是残缺的尸身,滴血的剑尖,染血的玉面,不屑的嗤笑,阴骘扫来的目光。这些碎片拼凑出了一幅修罗地狱图,生生将她吓得当场晕过去。
当晚,她便在“不能靠近蒋行舟,他会杀了我的”与“若失败被送回风家堡,会被爹娘责骂、会被他们嫁给虐杀过数房妻妾的聂文瑄”的双重恐惧中煎熬浮沉。终于,在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时,魂归故里。
“怎么会?”风意上前轻轻拥住这个从未被好好爱过的可怜女孩,“绵绵只是太过善良,这世道配不上你。”
她由衷祝福:“愿绵绵来世,人见人爱,有钱有颜还有闲,一生健康快乐,幸福美满。”
“谢谢姐姐。”在彻底消失前,绵绵大声提醒,“姐姐千万别回风家堡,别回去。”
*
床榻边,蒋行舟忧色难掩。
他将毛巾浸入盛着温水的铜盆中打湿后拧干,温柔地为风意擦拭额上的细汗。复又浸湿拧干去擦脖颈和手心,为她降温。
接着,他小心翼翼卷起她的裤腿。昨日涂抹的药膏已干涸,他先用湿帕子轻轻拭去,再挖取新的药膏,在掌心焐热,细致轻揉地涂抹在那双因跪地而青紫的膝盖上。
做完这些,他执起她的手贴在脸颊:“绵绵,醒来了好不好?”侧头吻了吻她的手心,“若是还怨我,醒来打我几耳光,可好?”
“绵绵小懒虫,起床了。”
风意似乎听到了他的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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