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过枝头,黄叶簌簌而落。
深秋的李家坳褪去了丰收的喧腾,陷入一年里难得的安闲。
契地里的青白流光仍在晨昏间静谧流转,无声滋养着越冬的泥土。
灯下,陈谷雨合上账册,望向正为念安缝制冬衣的谢晚舟。
“晚舟,地晶运转已稳,农事也闲了。我想进城一趟,去见见柳先生。”
针尖在细布上稍顿,谢晚舟抬眸:“是为地晶的事?还是……”
“都有。”
她指尖轻点粗糙的桌面,眸光清亮,“地晶之道深奥,柳先生见识广博,或能解惑。再者……”声音低了些,“我想去寻几册书。”
“书?”
“嗯,”陈谷雨颔首,“与科举…或者说,与‘经世’相关的书。”
谢晚舟心下一动,立时明白——那日柳青一句“女官之路”,终究在她心中扎了根。他放下针线,温声道:“好。妻主若需我相陪,我们可将念安托付给三姑婆。何时动身?”
“正合我意,就明日吧,天色瞧着尚好。”
翌晨天高云淡,风里已带了几分刺骨的寒意。
两人套了新置的健骡,驾着板车碾过满地枯叶,朝县城行去。
至柳宅时,日近中天。
门房识得陈谷雨,恭敬引二人入花厅。
巧的是,朱县令也在座,正与柳青对坐品茗聊天。
“谷雨娘子?晚舟郎君?稀客,快请坐!”柳青见是他们,面露喜色,起身相迎。
县令亦含笑颔首:“陈娘子、谢郎君今日怎得闲暇入城?”
二人依礼见过。
陈谷雨落座便开门见山:“今日前来,一是向先生与大人请安,二来……是想求借或购几册书卷。”
“哦?”
柳青挑眉,“娘子欲寻何书?我这书斋虽不敢称汗牛充栋,倒也有些收藏。”
“不敢瞒先生与大人,”陈谷雨语气坦然,“草民想寻些…能增广见识、明晓世务的书。听闻…京城有天工院,所学乃经世致用之学?”
此言一出,花厅内静了一瞬。
朱县令放下茶盏,笑容温煦却带了几分告诫之意:“陈娘子倒是耳聪目明。不错,天工院乃陛下特旨设立,专研农政、工械、经世之学,培养的是为国所用的实干之才。其核心理念,乃是‘穷理格物,帝志为用’。”
她目光在陈谷雨脸上停了片刻,“然,其门楣之高,非比寻常。除皇恩特旨,唯有…持有高阶地晶之契主,得神殿举荐,方有入门之阶。娘子如今虽掌青白契地,然…仍需潜心深耕,方是正途。科举之路道阻且长,莫要舍本逐末。”
柳青适时接口,语气缓和却意味深长:“大人所言极是。那天工院所授,虽也是农政工械,却与乡野之法大不相同。其重数理、精观测、讲效用,一切学问,终须为陛下谋策,为强国富民所用。其《农政要略》、《工械图说》、《经世策论》等典籍,确非寻常书肆可得。”
她看向陈谷雨,眼中带着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鼓励。
“娘子若有向学之心,不妨先夯实根基。我这里倒有几册入门之作,或可一观。”
陈谷雨心下豁然开朗!
县令的告诫是让她安于现状,而柳青的话却点明了路径——高阶地晶与神殿举荐才是钥匙,而所学内容更是远超她的想象。她恭谨垂首:“大人金玉良言,草民谨记。契地是根基,断不敢懈怠。所求之书只为闲暇涉猎,绝不敢误了正业。多谢先生指点。”
见她态度恭顺,朱县令满意点头。
“嗯,你是个明白人。柳师君,便劳你为陈娘子寻几册合适的书吧。”
“自当效劳。”柳青起身,“娘子、郎君,请随我来。”
书斋清雅幽静。
柳青并未取那些高深典籍,而是抽出几册书置于案上:“《九章算术》乃万物根基,不可不读。《农书》辑录各地农法,可开阔眼界。《水经注疏》于水利一道颇有见解。”
最后,她取出一本略显古旧的《盐铁论》,轻声道:“此书记录前朝一次国策大论战,虽年代久远,却可窥经济民生之要义,知庙堂决策之权衡。娘子…闲暇时可细品。”
陈谷雨目光扫过,心潮暗涌。
这些书,正是通往那个“经世致用”世界的基石。
她郑重施礼:“多谢先生厚赠!草民必悉心研读。明年开春前必归还。”
柳青爽朗一笑:“陈娘子不必客气,我让小侍再抄几本即可,你且留着吧。”
辞别柳青与县令,将沉甸甸的书册包好放入车中,骡车缓缓驶离县城。
骡车行至城门附近,却见前方人头攒动,喧哗哭喊之声刺破深秋午后的宁静,将去路堵得严严实实。
陈谷雨勒住缰绳,蹙眉望去。
只见城门楼子下围满了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人群中央,一个身着锦缎、面色倨傲的中年女子正指挥家仆,似要驱散围观者。
她身旁偎着一个穿着鲜亮、眉眼带着刻薄得意的年轻男子。
而最令人心惊的是,地上躺着一人,身下洇开一滩暗红,鸦鬓散乱,青衫破损,已是气息全无,唯有那双未曾瞑目的眼,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看发式衣着,分明是位正君。
两个不过五六岁的男童,扑在那冰凉的躯体上,哭得撕心裂肺,几欲晕厥。
周遭的议论声零零碎碎地传来:
“造孽啊……张娘子真是黑了心肝!”
“就因王正君还没生出女儿,竟要贬他为侍,硬要抬这狐媚子做正君……”
“王正君性子那般刚烈,如何受得了这般折辱?竟就……竟就从这城门楼上跳了下来!”
“可怜了这两个小郎君,往后可怎么活……”
那依偎在张地主身边的年轻小侍,非但毫无怜悯之色,反而嫌恶地瞪着那两个哭嚎的孩子,竟趁张地主转头与衙役说话的间隙,上前一步,抬脚就朝其中一个孩子的肩头踹去,口中低斥:“嚎什么丧!晦气东西!”
那孩子被踹得一个趔趄,哭声戛然而止,只剩惊恐的抽噎。
陈谷雨猛地攥紧了手中的缰绳,指节发白。
谢晚舟脸色煞白,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嘴,指尖冰凉。
那锦衣女子张地主似乎嫌场面难看,呵斥了那小侍一句,便命家仆强行抱起哭得瘫软的孩子,驱开人群,簇拥着她和那小侍扬长而去,只留下几个仆役处理残局。
围观人群唏嘘着渐渐散去,留下那具冰冷的尸体和地上一抹刺眼的红。
城门守卒似乎习以为常,只是摇头叹气,并未过多干涉。
陈谷雨的骡车随着稀疏的人流缓缓驶过那一片狼藉之地。她目光扫过地上那抹已然暗淡的血色,扫过那两个被家仆粗暴拖走、仍在无助抽噎的幼小身影,最后落回前方蜿蜒的官道。
车厢内一片死寂,方才在柳宅所得的书籍和那番关于前程的谈话所带来的微热,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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