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地,白草摧折。
铅云低垂,沉沉压着李家坳。细冰碎雪被狂风挟卷,噼啪击打着土墙茅檐。四野萧然,天地皆寂。契地泛着的青白流光在风雪间明灭,犹如冰底挣扎的星火。
陈谷雨立在瞭望台上,厚袄领口沾了层白霜。
她凝眸望向脚下那片不肯沉寂的土地。
目光穿透雪幕,定定锁死北方——那片吞没了她心念所在的苍茫。
数月以来,那剜心之痛似被严寒冻凝。
她不曾垮下。
人前静默得近乎冷淡,照料念安,经营契地,同三姑婆与几位婶娘将粮与寒衣送至更远的村落,递到那些在风中瑟缩的手中。她话越发少,眼神却沉静,似涵着整个隆冬。
她疯魔般地钻研地晶、拓展契地,执意要将青白微光引至更荒芜处。
只求冻土能松一分,麦苗可多挺一日。
大寒当日,北风更烈。
陈谷雨独自走入契地核心。
已有自然生成的晶簇矗立,却表面微光黯淡。
她抚上冰冷晶面,触感依稀带着微弱心跳般的搏动——这曾是令她心安的节奏。
而此刻,却如细针,骤然刺破冰封的心防。
被压抑的情感轰然破出!
不是怒,也不是恨,是迟来许久、铺天盖地的悔!
她想起他初来时的谨慎试探。
想起灶台边被火熏红的脸和低垂的专注眉眼。
想起他怀抱念安轻哼时眼中纯粹柔软的温存。
想起田埂上他为她拭汗时微颤的指节。
想起那一夜他的吻,还有他说要修葺房屋时,眼中对“家”的渴慕……
可她呢?
以“贵女而来”的疏离自持,划清界限。
以“寒门崛起”的宏图,视他如理所当然。
享受他无微不至的照料,却吝于回应半分温度。
“是我…太愚了…”她额心抵住晶簇,声音嘶哑破碎在风里,浑身颤个不住。
“我总以为…来日方长……”滚烫的泪夺眶而出,顷刻便被风吹得冰透。
“我错了…晚舟…真的错了…”
她哽咽着,对晶簇,也对这片土地倾吐:“我该早一些…告诉你…你有多重要…这个家,不是有契地才像家,是因为有你…是因为你和念安在这里,这里才是我的归处……”
风雪愈狂,几乎淹没了她单薄的身影。
晶簇却在风雪中微亮——
一股较以往更柔和宽厚的温润之意流淌开来,轻轻裹住她颤抖的身躯。
陈谷雨蓦地抬头,泪眼模糊地望着这片土地。
悔恨未散,却沉淀为更深、更沉的决意。
她用力抹去脸上冰凉的泪痕。
“晚舟…”她对着风雪长空,一字一句,如立誓般低语:“你让我护好念安,活下去,等你。”
“我答应你!”
“我会护好念安,教他平安长大!我会活下去,活得比谁都更坚韧、更强大!我会等你,不论多久多难!”
她缓缓站直身子,目光投向风雪中若隐若现的更远村落。
“而在那之前…我会用这契地之力,守护所有我能守护之人!教这个寒冬,少几具冻毙的骸骨,少几声绝望的哭嚎!我要这青白流光,照得更远,暖得更深!我要变强,强到足以…接你回家!”
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穿透呼啸风雪。
她转身一步步坚定地走入雪中。背影清瘦,却似有千钧之力。
身后晶簇,青白流光倏忽亮了几分,如被注入了新生。
风雪仍急,大寒正盛。
然这片被微光守护的土地上,一种源于守护与救赎的力量,正在至寒之日悄然生根。
心火不灭,纵然大寒,亦堪待春归。
大寒那日泣血倾诉,未改寒冬酷烈。
陈谷雨起身比往日更早,归来时星子已缀满夜幕。
她悉心揣摩地晶深处韵律,指尖轻触晶簇,调整流光路径——
每一点进展——一片积雪消融的坡地,几株重焕生机的冬苗——都如星子落进她沉静的眼底。
赈济之事,亦做得愈发周全。
骡车日日碾过冰途,载着粮、棉与驱寒的汤药——她都亲自逐一送到周围最贫瘠的村落。
这日雪霁,酷寒却更甚。
陈谷雨带着三姑婆并两位结实村妇,行至石洼村。
才进村口,一股混杂烟霉与绝望的气息压来。
低矮土屋岌岌可危,几个面庞青紫的孩子蜷在墙根下。
“是……李家坳的陈娘子!青白契主!”一位老妪嘶哑一嗓,顷刻唤活了整座村落。
人们围拢,将骡车圈在中央。
“活菩萨来了!”
“陈娘子!救救我们吧……”
“娃他爹冻得不行了……”
陈谷雨容色静默,利落分发货品。
厚饼、腌菜、粗布,棉花,还有药粉,被一一递进冻裂的手中。
她提了粮和布,送进老妪家中。
破屋低矮,冷气刺骨,一位枯瘦老丈蜷在草席上,咳声不断。
“谢、谢谢陈娘子……”老妪颤巍巍要跪。
陈谷雨伸手扶住,“不必如此。”走至炕边探了探老丈额温,触手滚烫。
“三姑婆,烦您烧些热水来。”
她将厚布浸湿拧干,覆于老丈额上。又取药粉化温水,小心喂下几口。
正待她为老丈拢紧被角时,屋外猛地炸起一阵喧哗:“抢粮了!有人抢粮!”
陈谷雨眸光一锐,疾步而出。
只见村口乱作一团!几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正粗暴推搡村民,疯抢粮袋!
“住手。”她一声清喝,声不高,却自有斩碎纷乱的威势。
抢粮的几人动作一滞。
为首一个面带刀疤的妇人啐道:“呸!少管闲事!都快饿死了!滚开!”
“放下。”
陈谷雨身形一动,倏忽挡在对方身前。她并未出手,只冷然凝视。
刀疤妇人被她看得心头一悚,退半步。
“这粮,是石洼村老幼活命用的。”陈谷雨声调平无波澜,字字却如冰珠砸地,“抢他们的口粮,与杀人何异?”
“我们……我们也要活!”
“活?”陈谷雨扫过她们褴褛却有力的身架,“有力气夺掠,不如去李家坳垦荒。契地周边有冻土待破,肯下力气,开春即见活路。”
她声调一沉,“若再伸手,休怪我押你们见官!”
提及官府、垦荒,这群人顷刻气沮。终悻悻扔下东西,退走。
风波平定。
石洼村人再望向陈谷雨,感佩中更染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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