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垂下眼帘,试图掩住那瞬间几乎要失控的失神与狼狈。喉咙滚动了一下,才挤出干涩的声音:“哦,我知道。”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那句违心又真诚的祝福:“那,恭喜你了。”声音低沉,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空洞。
这句恭喜,像一把小刀,在王言梅的心上轻轻划了一下,泛起一阵酸涩的愧疚。但同时,也奇异地带来了一丝沉重的释然。仿佛一个悬而未决的包袱,终于被放下。她微微侧过脸:“对不起,我,我能等你出来,真的想过要等。可是,我没有勇气去冲破那一重重的阻碍。家里的反对,旁人的闲话,”她的话语有些凌乱,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或许是爱得不够深,或许那本就算不得真正的爱。只是习惯了你的存在,习惯了小时候的感觉”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细不可闻。
陈轩听着她断断续续的话语,心中的波澜反而渐渐平息下来。他理解,真的理解。想到自身背负的污点,想到家徒四壁的窘迫,想到未来可见的艰辛,即使她爱自己,又能如何?在这个封闭的小村庄里,有哪个未婚女子能顶住家庭和世俗眼光的重重压力,去等待、去选择一个里边出来的人?她的选择,是现实的,也是明智的。
他抬起头,声音平静了许多,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没什么对不住的。真的。”他甚至尝试着弯了弯嘴角,却没能成功,“回来第一天,你就能来见我,我很高兴。”这份高兴,是真诚的,是对她这份情谊的珍惜,也包含着一种对过往的告别。
是的,陈轩或许不需要她的歉意。王言梅亦无须道歉。他们是童年彼此生命里重要的玩伴,是那段贫瘠岁月里的温暖亮色。那些曾经悸动的情愫,那些月下朦胧的好感,或许真的只是过家家般的、未及深究的朦胧游戏。犹如一阵清风不经意间掠过平静的湖面,只留下一圈圈短暂的涟漪;又似几滴清露洒在嫩绿的枝头,在阳光下闪烁片刻,便悄然蒸发。它们只是短暂地留下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痕迹,未曾真正沉入灵魂深处,未曾刻骨铭心,便已在现实的季风中,悄然终结。
一场相遇,一场别离。像两条曾经交汇的溪流,终归要奔向各自的海洋。不负遇见,不谈亏欠。这便是最好,也最体面的结局了吧?陈轩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努力去说服那颗似乎依旧有点隐隐作痛的心。
“陈轩,”王言梅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轻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探寻,“你,后悔吗?”她的目光紧紧锁住他的侧脸,似乎想从那冷峻的线条中读出答案。
这个问题,让陈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缓缓地将身体更深地靠向身后、的槐树躯干,仿佛要从中汲取支撑的力量。目光投向更远处月光下如黛的山峦轮廓,一时无言。后悔?这个问题,何止是王言梅在问?它早已成为他铁窗生涯中无数个失眠之夜里,反复叩问自己灵魂的沉重命题,如同永不停歇的钟摆,在他脑海中来回撞击。
悔?怎能不悔!若当年不是一怒之下铸成大错,身陷囹圄,他或许就不会错过母亲的最后一面。那个身体盈弱,在灶台和田间操劳的瘦小身影;那个在他入狱后,强撑着病体,最终油尽灯枯的苦命女人……他没能给她养老送终,甚至没能为她捧上一捧坟头土!这份噬骨的悔恨,是扎在他心头最深的一根刺。
可当记忆闪回,浮现出妹妹文静那年哭得撕心裂肺、小脸煞白地跑回家的情景时,当听到有人伤害了他视若珍宝的小妹时,若他当时视若无睹、忍气吞声,如今想来,难道就不悔吗?他渴望妹妹永远不受一丝委屈,如同渴望阳光雨露;他更渴望母亲依然在世,哪怕只是坐在门槛上,静静地看他一眼。这份因果的罗网,环环相扣,早已超出了他当时的认知和能力范围。
他错了吗?他曾在无数个冰冷彻骨的铁窗之夜,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自己,用精神上的自虐惩罚自己;又在无数个黎明的微光中,寻找各种理由试图宽恕自己,为了妹妹,他必须活下去,必须原谅自己。当拖着疲惫的身躯归来,听到二婶那句语重心长的“这个家还要你来撑”时,他便在心底做出了决定:与过往的一切对错恩怨告别!他能原谅那些带给他苦难的人,包括那个被他打伤的人,甚至包括那些在背后戳脊梁骨的流言蜚语。最终,他也必须原谅自己,为了这个家的未来,他需要这副躯体支撑下去。
月光清冷,山影沉默。陈轩的胸腔剧烈起伏了一下,最终,所有的挣扎、所有的辩白、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从肺腑深处挤压出来,带着无尽的疲惫,消散在冰凉的夜气中。“我不知道,”他摇摇头,声音沙哑,“该怎么回答你。”这是他能给出的最真实、也最无力的回答。有些痛楚,注定只能独自咀嚼,无法言说。
王言梅的心猛地一沉。她看着他脸上瞬间掠过的、浓得化不开的痛苦阴影,意识到自己无意中触碰到了一个深不见底、布满荆棘的禁地。眼前的陈轩,早已不是记忆中那个笑容爽朗、眼神清澈、可以和她肆意玩笑、无话不谈的邻家少年了。几年的牢狱生涯,像一把无情的刻刀,不仅在他外表留下了痕迹,更在他内心沉淀了太多她无法想象、也无力分担的沉重与复杂。那些被锁在心灵深处的角落,是她永远无法涉足的荒原。
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让她下意识地环抱住了双臂。
为了驱散这份尴尬的沉重,王言梅努力转换话题,声音尽量显得轻松自然:“听言强说,你想在镇上开个修摩托车的铺子?”下午陈墨家院子里那场短暂的闲谈,她弟弟王言强回家后便迫不及待地告诉了姐姐。
果然,谈及未来,谈及那个承载着希望的计划,陈轩黯淡的眼神瞬间亮起了几分微弱却真实的光芒。他收回投向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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