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念秋再次从羊城回来了,她受中央科研院指派进了怪婴研究所。
同在安化城,两兄妹却始终没见面。
玫瑰和管红军的教堂越建越宏伟,玫瑰自己担任教会的主理人,庄念秋佩戴十字架前去忏悔。流年匆匆,两个命运几多相似的女人一见如故。庄念秋除研究院工作外,认下了教堂圣女的身份。
玫瑰为她修洁白身像,立在教堂的偏角,与自己的身像并肩而立。
女人们总是相信一见钟情的,无论爱情,抑或友情。
而这并非没有道理,女人天生敏锐,尤其在识人方面,她们有超越豹子的嗅觉和鹰的眼睛,还有异于蝙蝠的听感,当一个人站在她们面前时,犹如被一台精密的仪器快速扫描,而这甚至连她们自己都不知晓,她们只称之为第六感或是直觉。实则是创世之神赋予她们的天赋。
神,在最初是偏爱女子的,可她们却总是自废武功,而热衷于在苦难中涅槃成长。这令我时常摸不着头脑。
作为曾经富春江事件的亲历者,庄念秋暗暗将两件事情关联起来,寻求解法。她提出,或许一切怪婴都源自同一个母体,若想解决怪婴,首先要找到那个母体。
此言一出,研究院内众声雀起。
「毫无依据的事情怎么查?」
「是啊,就凭你一句,我们之前辛苦做的研究就白费了?」
「还真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
面对争议,庄念秋并不退缩,她摘下眼镜,冷静应对道:「各位同僚,我只是提出个人观点,并没有要求你们放弃现在的研究。既然我有新的思路,那我们可按各自的研究方向继续走下去,更多的尝试,也就意味着更多的希望。」
她在现场发出邀请:「有哪位愿和我进行这个研究吗?」
话音落,全场寂静。
良久,角落里一个矮小的男青年,默默举起手来。他看起来不十分坚定。
庄念秋柔声确认:「你想好了?」
众人锋利的眼神纷纷向他投来。
男青年名叫南山,家族世代行医的他,天资不高,样貌、身形也都是末等,是父母口中的家门不幸。从家庭、学校、医院,到如今的研究院,他处处受人排挤,好在他生性钝感,摇摇晃晃也撑到了现在。
庄念秋是他给自己的一次尝试。
他点点头。
「欢迎你的加入。」
庄念秋与南山先是去了红气球的所在地,时隔多年,那里已经变成了垃圾堆积场。
他们提取了附近的多处样本,带回实验室检验。
回程汽车的收音机里传来吕文羽新发表的钢琴曲,庄念秋摇下车窗,风灌进来,她脑海中浮现出许多故人的影子。
她低声问南山:「你说,人们在明知的苦难中,却习惯性选择沉默,是为什么?」
南山紧盯着前路:「斗争是需要勇气的,混吃等死显然更容易。」
「如果已经有人为此丧命呢?」
「庄博士,咱们是做医生的,你应该知道的,人人最终都会死,只不过是早晚的分别,何必为别人的一点分别,而葬送自己呢?或许这就是大多数人的想法吧。」
「可我一直坚信自己和他们不一样。」
「世人千万象,没有谁和谁是绝对相同的,但也不存在绝对的不同。」
「小南,你应该去进修哲学的。」
「本意如此,奈何身不由己。」
「家里不同意?」
「庄博士,我家族六代行医,出过数十名医界名手,甚至我父亲、叔叔、堂兄、姑姑,所谋婚姻,也都是嫁娶的医学系统之内。如果他们听到我意欲放弃医学,怕是要杀我灭口、宗谱除名了。到时就写个逆子南山,医资愚笨,英年早逝。」
「并非所有人都当得起父母二字,如此般已然走火入魔的家庭,祝你早日抽身。」
「所以我一直在想,如果人能合法合理地与自己的父母情愿断绝关系就好了。为什么人必须以生下来就得是谁和谁的孩子,或是谁和谁的孙子呢?我只是我自己,一个拥有独立灵魂的肉体凡胎难道不可以吗?」
「谈何容易?婴儿时你无法解决温饱,幼年时又缺乏自我保护的能力,少年时分不清善恶,容易被蛊惑误入歧途,若真给你绝对自由,你当如何生存?」
「那就生死有命,我不怕死,我只怕不自由。」
「既然你死都不怕,为何不试着反抗家族的桎梏呢?」
「我……」南山一时回答不出。他自己甚至都理不清楚,如此懦弱的缘由。
庄念秋为其解释:「或许连你自己都没意识到,你家族的训诫、规立,早已内化成你身体中的一把戒尺。你厌恶家族渴望逃离,却又极度地想要得到其认同。这并不怪你,而是源自家庭自小对你的忽视与贬低。你有没有想过,能被选中进到这个研究院的,怎么可能会是个末流医生呢?你觉得我是吗?」
「你当然不是。」
「那其他人呢?」
「大家都非常优秀。」
「所以为什么偏偏你是例外?」
「或许……是因为我家族的关系……」
「你的家族都以你为耻,恨不能你英年早亡了,怎么可能为你费心思打点关系?而且如你所说,从读书、医院、研究院,众人都排挤你,说明人人都知道你是家族弃子。他们都敢欺负你,又怎么会因为你那名存实亡的家族关系,任用你呢?」
「所以……我也很优秀?」
「当然。我可不是乱说,你进我的组,我必然是要了解一下你过往的医学论作的。我可以很客观地讲,你,确实不错。」
这是南山在三十年的时光里,第一次被如此认真地肯定,他随即停下车,熄了火,坐在驾驶室里嚎啕大哭起来。
庄念秋则一语不发,继续听着吕文羽的钢琴曲,望向窗外赤红的晚霞。
这首曲子就是古秀梅的伙伴们制作的。她们的战争,显然颇具成效。
古秀梅每天晨跑后出门,和各界制作人碰面,彼此交换创作灵感,推进文影曲画的宣传,还要穿梭于各个城市,接触新的文艺创作和演绎者,更要维持正面战场的一切事宜,宣讲、参会、作各种报告。她除了头发花白了些,几乎看不出来衰老的痕迹。
而我已经年老到除了支撑讲课和写作,再没有精力做任何事情了,甚至吃饭偶尔都成为问题。古秀梅不来接我放学的那些午后和傍晚,我的青年学生们时常会看到一个撑着拐杖的糟老头,歪歪扭扭地挪去食堂,然后在熙攘的人群里打一份职工套餐,还要请人帮忙端到餐桌。我将随身带的手帕掖进领口,绝不是出于什么就餐礼仪,只是近几年嘴唇松散兜不住东西,经常口水混着咀嚼中的食物,稀稀拉拉洒得到处都是。
好在这些青年虽然迷茫,但心思单纯善良,从没人为此嘲弄过我老头子。
柳常清的计划开始实行,而被选中的第一个怪婴,就是梁露的孩子。这个孩子是何曼珠亲自选择的,出于私心,她想除掉庄立春和梁露之间的嫌隙。她知道庄立春在小莲处碰了壁,此刻正心灰意冷,而她厌恶和一个颓丧萎靡的丈夫同床共枕。几个月以来,庄立春仿佛被阉割的公狗般,日夜不分地瘫痪在家中客厅的沙发上,碧绿的啤酒瓶散落满地,他蓬头垢面,双目如死灰。
「一具同样会生老病死的□□而已,冠之以『子孙后代』的名义后,仿佛瞬间拥有了非同寻常的情感和意义。亿万年前,万物同源,若真论究起来,全世界谁和谁之间还没有点血亲关系,想要孙子儿子遍地都是,非得执着于那一张直系血缘证明。」
郊外的别墅里,保姆那边传来孩子突然停止呼吸的求救,梁露赶紧从卧房里爬起来,冲向婴儿室,保安小牛也闻声从大门口冲进来。
孩子离去,梁露痛不欲生,而庄立春接到电话,却突然松了一口气,心中瞬时畅然。他暗中命令小牛赶紧将婴孩处理,并开酒庆祝,饮酒后,他驾车前往别墅,看到还在痛苦中消沉的梁露。
庄立春走上前去,将她揽进怀里,轻声安慰:「没关系的,我们还会有下一个孩子的。」
梁露听着眼前人的话语,心中却早已不复从前的纯真。她心头有一句话:
「不,我不会再和你有孩子了。这个孩子从出生到死亡,你甚至都不曾凑近瞧他一眼。我凭什么还要再为你生孩子?」
可她压制了哭腔,佯装乖巧地问:「你还愿意和我有孩子吗?」
庄立春答得情真意切:「当然,我一直愿意。」
梁露只觉得眼前的庄立春十分陌生,别说是她,我也觉得庄立春十分陌生。过了五十五岁的庄立春,不知为何掉进了繁衍生子的漩涡里,他仿佛不再是从前的他,甚至自从沉浸于生孩子这件事之后,他都无心再去指导管红军的庞大产业。
这让我很难将他与那个曾经机关算尽的小镇青年联系在一起。
所以说,男性的基因还真是存在某一种魔力。
如果说女人基因的劣根性是喜欢牺牲自我、奉养他人,那男性基因的劣根性大概就是自命不凡、传宗接代吧。
紧接着是更多的怪婴陆续死亡。
研究院里紧急召集专项小组,调查怪婴的死亡原因。而最终的结果却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怪婴并非死于中毒,而是集体死于心脏骤停。很快,这份死亡名单和报告明细便被送往政府各部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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