孑然南越去,替尔畏前程。
见说路岐险,不通车马行。
瘴烟迷海色,岭树带猿声。
独向山家宿,多应乡思生。*
“吁——”
车夫呼停马,跳下车,抽出搭在车架底下的板凳摆到地上,探身撩起帘子:“姑娘、爷,就在这附近了。”
车中伸出一只手,将车帘又往上抬了抬。车中人矮身出门,下车前朝远处一望,浓重的瘴气几乎遮住了南越的崇山与翠绿的树色。
这车夫的主顾正是再次下界的花沐雨和曾卧雪二人。
“这都好长一段时间了,这边的瘴气不散,我们都不敢往这边来。”车夫举着手,是想扶一把花沐雨。花沐雨象征性地搭了一下他的胳膊,兀自从容地下了车。
车夫眼睛跟着花沐雨往山林前走的背影,忍不住又劝道:“什么要紧事,让你们非要往这里面去?这真去不得,我们本地人上山都有去无回,听我一句劝,你们还是打道回府。如若不然,便在这附近住下,等瘴气散了,山上有回音了再动身也不迟。”
不同于北境、姜国或是西蜀、北蛮,南越虽说为一国,但地域相对狭小,境内几乎都是山川与大小溪流江河,即便与姜国和西蜀毗邻,内外交通也十分不便。
南界门便在南越和姜国边境处,花沐雨二人自赤地琉璃眼下界,考虑到南越山高林深、不利马匹前行,二人并没有自行骑马,而是雇了马车。
“无妨。”花沐雨随口应了一声,注意力都在前方的山岭中。一路上她和车夫了解了一些当地的情况,车夫热心,能说会道,得知他们要进南越,千个不乐意、万个担忧。
据他所说,南越之地山高林密,终年雾气缭绕,多有瘴气滋生、毒蛇猛兽出没,实在不宜前行。而且,两国边境上更早之前还常有南越居民来往商贸,但近几个月毒瘴越发严峻,南越内外,几乎是音书断绝了。
“有好些常年往来做生意的,进去南越,就再也没回来过。”说到这里,车夫哀声长叹,“人都说是死在里面了!”
曾卧雪随后一步跳下马车,掏出碎银付了车钱,替花沐雨应承道:“多谢师傅,我们确有要事不得不去,便劳烦您送到这里吧。”
车夫收了银钱,颇不赞同地叹了口气,收了板凳,拉住马的缰绳,又额外问:“真不需要我在这儿等你们回来吗?”
曾卧雪和气地说道:“不必在这儿等我们了,您回程也要注意安全。”
车夫扬手示意,跳到车上掉头离开。曾卧雪目送马车走远,转身来到花沐雨身边。
“全是毒瘴。”花沐雨已经淡去了笑意,察觉到曾卧雪走近,看着前方说道,“毒性不大,但什么都看不见。”
这里已是山脚下,以他们的目力竟也尚且如此。曾卧雪同花沐雨一样看向前方,语气略带怅然:“果然不是普通的瘴气吗。”
花沐雨也是心中沉沉。车夫不曾提到,但他们却早已了解,除去瘴气滋生、毒蛇猛兽,南越还是江流圣女一脉世代隐居之所,是薛氏祖地。整个南越以江流圣女祠为核心,南越子民几乎都是从这一脉逐渐开枝散叶,以至有今天。
江流圣女,薛氏,薛心。
自从薛心被封祸神,此地便鲜有凌虚界的修士踏足,而今,已经快三百年过去了。
南越的界碑就在不远处的山脚下,车轮声渐远,花沐雨叮嘱曾卧雪:“准备上山吧,待会儿多加小心。”说罢,又问,“面罩呢?”
曾卧雪掏出收在师兄木偶里的辟毒面罩,分给花沐雨一只。花沐雨摘下帏帽背在背后,二人分别将面罩戴好。曾卧雪又拿出手套,二人把袖口和裤脚扎紧、戴好手套,如此简单准备。
太久无人到访,花沐雨不确定手中昔日南越的地图是否依旧准确。按照车夫的说法,前方这道简单的山岭不出半日即可翻过。翻过这道岭,南越的流青镇就在山岭环抱当中。
“大师兄。”曾卧雪唤道。
师兄木偶的眼睛睁开,发出林栉风的声音:“在呢。”
几十年前的经验总比三百年前的经验靠谱,曾卧雪问:“去南越流青镇怎么走?”
师兄木偶的眼睛眨了眨,过了片刻,出声说道:“往前直走。”
花沐雨不由得露出笑意,曾卧雪确认过师兄木偶的眼睛一直睁着,花沐雨也看了一眼,二人便越过界碑,动身往青草更深处走去。
或许是草木荫蔽,二人拿着剑打开面前半人多高的野草,未曾留意脚下路边倒塌着一座神龛的废墟。
不算明亮的天光透过草叶,在零碎的砖石上投下绿色。砖石中倒着一尊残损的神像。神像已经面目模糊,只依稀辨认得正反,这样躺在废墟中,好似仰望着蓝天。胸口的位置不知为何被凿空,神像也从此处裂开,只从内里生发出幼嫩的青苔,静静地感受着他们的脚步从身侧踏过。
果如车夫所说,除去杂树荒草扰乱视线,这道山岭并不算难以翻越。
有师兄木偶在,瘴烟中方向难辨这一点也未对花沐雨二人造成什么特别大的阻碍。即便在开辟道路上耗费了更多的时间,又出于谨慎不曾全力赶路,二人还是仅用不到半天的时间便翻过了第一道坎。
他们此时还未完全下山,但周围已经有了稀疏的房子。草树依旧疯长,但好歹不像山岭中那么茂盛。只是或许是瘴气遮盖,他们越往南越境内走,四周便越阴沉暗淡。若不留意,还会以为是他们走了很久、天变黑了似的。实则他们一早动身,进山时不过巳时,此时无论如何都不该到天黑的程度。
在这样未开垦的荒山上行走,一不留神,草叶锋利的边缘便会扫到暴露在外的皮肤或者抽到眼角这样脆弱的位置。曾卧雪感觉颧骨上传来细微的刺痒,便知是被草叶割出了细小的口子,抬手抹了一下,便向花沐雨确认情况:“你没割到吧?”
花沐雨摇摇头。曾卧雪替她把草叶挡在背后,顺口又说道:“有点像在阴阳驿里鬼雾来的时候,太阳肯定还在,但是被什么东西遮住了。”
花沐雨的目光从房屋门前的青苔上扫过,问木偶:“大师兄,我们已经到流青镇了吗?”
“这里是流青镇外围。”师兄木偶道,“走下这道山坡还有一道桥,桥对面才算真正的镇里。”
花沐雨和曾卧雪便又沿着勉强能够辨认的小路往前走,果真见到了那条围绕着流青镇的河。河水是比青山更深的绿色,河面不算特别开阔,河水平静无波,两岸之间连接着一座朴素的风雨桥。
从风雨桥往上看,是一片与风雨桥如出一辙的密集屋顶。屋顶顺着和缓的山坡爬上去,直到坡顶最高处。
再往四周看,近山远山层峦叠嶂。较之房屋密集的镇上,周边山势明显坡度更大,依稀也有房屋和开垦的农田。无论远近,周遭半山坡上都腾起云雾一般的烟气。烟气笼罩着屋顶、笼罩着草树,与天空中的阴云交缠在一起,彼此难分。
“走吗?”曾卧雪问。
花沐雨无声舒一口气,道:“走吧。”
曾卧雪闻言,正要跨过低垂在脚下的树枝,余光中忽见花沐雨头顶的树枝一动,他当即抽剑,另一只手将花沐雨往自己这边一扯。电光石火间仔细一看,那哪里是树枝,分明是一条指头粗的小蛇。
受到惊扰,小蛇刹那间便张开嘴,露出口中一对雪白带钩的毒牙,刷地朝曾卧雪弹来。花沐雨也是一惊,不防之下被拉着跨出半步。
小蛇被曾卧雪拍开,花沐雨这半步没收力道,未料落脚处是什么受不住力的东西,只听咔嚓一声,花沐雨脚下一空,踩进了什么空隙中。
小蛇落在被踩平的野草上,盘动着身子,犹大张着嘴,发出威胁的嘶嘶声。
曾卧雪一只手撑着花沐雨,眼睛盯着蛇,一边快速确认她的情况:“没事吧?”
“没事。”刚刚只是一脚踩空,花沐雨很快找回平衡,察觉小腿和脚都被什么卡住了,借着曾卧雪手臂的力,将脚往出一拔。
只听哗啦一声,一具残破的骷髅连带着草根泥土一起被拔了出来。骷髅的骨架禁不住力道,脊柱连着肋骨零散大半,头骨直接断在了地上。
花沐雨眉头一皱,曾卧雪本盯着那条有逃跑之意的小蛇,察觉这边气息不对,飞快往她脚下扫了一眼。小蛇趁此机会,闭上嘴巴,往青草深处游走了。
曾卧雪扫它一眼,确定四周没有别的威胁,反过剑尖,用剑尖帮花沐雨把卡在她腿上的骨头挑下去。
“这里怎么会有人的骨头?”曾卧雪抖去花沐雨裤腿上泥土。
这里本该是路边。看样子,这骷髅就倒在路边的地上,骨缝间长满了杂草。
花沐雨摇摇头,把曾卧雪拉到身后,自己蹲下来打量尸骨。
这具尸骨上皮肉腐化地干干净净,残存的骨头透着灰白色,整体算得干净,但已枯朽脆弱。
“看不出死因。”尸骨上没有一眼能看出的痕迹,花沐雨起身,化出长枪,把散落的骨头拨到一处,挑起泥土,大致掩埋了,又道,“刚才我完全没留意这里有一具尸骨。”按理说,灰白色在草绿中当十分明显才对。
“我也没发现。”曾卧雪同样一无所觉。
“刚才那蛇怎么回事?”花沐雨转头问。
“它就盘在你头顶的树枝上。”曾卧雪道。
“这棵吗?”花沐雨同曾卧雪确认。
曾卧雪肯定道:“对。”
花沐雨眉头微蹙。
因为有曾卧雪同行,花沐雨刚刚想着村镇的事,确实是对周遭放松了几分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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