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什么?”最终还是黎原打破了沉默。
“随便。”楚清的回答一如既往的敷衍。
黎原似乎料到了这个答案,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楚清捕捉到:“你摇头干什么?”
对于黎原,她向来直抒胸臆。她怕她一委婉,黎原就听不懂人话。
“没什么,我是聪明的一休。”
“你是不是有病啊。”楚清无可奈何。
你看,她就算不委婉,黎原也听不懂人话。
上哪儿说理去。
车子先停在药房门口,黎原下车去买了药,回来时头发被吹得有些凌乱。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再才最终停在一条街边。
路上湿漉漉的,看起来像是下过雨,但今天没雨。
下的可能是谁心里的雨。
车窗外是一家门脸不大的家常菜馆。
招牌有些年头,很质朴,想必味道也是温暖的,也想必不会是楚清平日里会光顾的所在。
黎原熄了火,解开安全带。“到了。”
他率先下车,绕到副驾这边,替楚清拉开车门。
楚清裹着那件半旧的风衣下车,带着黎原身上那种洗衣液和着烟草味的混合气息。意外地不令人讨厌。
她想开口刺挠黎原,说自己不饿不想吃也好,说自己不喜欢吃这种店也好。
但是手刚一插进口袋,发现有个东西在里面硌着。
楚清掏出看了一眼,是一盒氯雷他定。
她把药重新塞了回去,再把风衣领口拢紧了一些。
抬头看了看那朴素的招牌,又瞥了一眼黎原。
终究还是没说话。
黎原没解释为什么选这里,她也懒得问。
店里生意不错,大多是熟客模样,几张圆桌都有客人落座,松散但不平淡。
老板是个微胖的中年女人,系着围裙,正端着热气腾腾的砂锅穿梭在桌椅间。
抬头看见黎原:“黎警官来啦!好久不见!还是坐窗边那个老位子吧!”
随即好奇看着落在黎原身后的楚清,带着善意的打量。
“麻烦张姨。”黎原点点头,语气熟稔,和警局里那个冷硬的形象判若两人。
穿过几张桌子,走到靠里侧一个相对安静的座。临着后厨的小窗,能看到里面忙碌的灶台。
屋内温度比较高,楚清想把衣服脱掉。被黎原阻止。
“桌子没那么干净,穿着吧,当个围裙也行。”
楚清点点头,她怕脏。
黎原在她对面坐下,拿起塑封菜单递给她:“看看想吃什么。”
楚清没接菜单,看着的是黎原的脸:“你常来?”
“嗯。”黎原收回菜单,自己翻开,“执勤晚了,或者懒得做饭的时候。张姨手艺不错,做饭也干净。”
解释得简单,抬头看向走过来的老板娘:“张姨,一份清炒时蔬,不要蒜。一份蒸鱼,不要姜丝。再来个汤,不要葱。两碗米饭。”
点完,才看向楚清,“有什么忌口?”
楚清看着他。有点想翻白眼,装什么装?
张姨没反应过来:“你今天怎么突然转性了?怎么突然不吃蒜不吃姜不吃葱了?”
黎原摸了摸自己耳朵,含含糊糊嗯嗯啊啊了几声。
张姨笑眯眯应着,又好奇地瞟了楚清一眼,才风风火火去了后厨。
座里暂时只剩下他们两人,却并不显得太尴尬。楚清捧着水杯暖手,视线落在窗外。
黎原打开手机,在各个app之间滑动,一行字看了三遍也没看进去。
余光里,是楚清捧着茶杯的侧脸,受伤的那半边脸隐没在了另一侧。
灯光柔和了她过于明艳的轮廓,卸去了一些攻击性。
但黎原本就不觉得楚清有什么攻击性。
她身上还裹着他的旧风衣,不合身的衣物套在她身上,削弱了她的气场,反而……
黎原为掩饰,喝了口水,进嘴才发现有点太烫,硬是忍着喝了下去。
又才想起来还有正事没干,黎原看了看自己和楚清之间的这张桌子,象征着界限,又看看桌子对面楚清那只眼睛,象征着吸引。
他举了举手里的袋子:“药。你脸上的伤得上药,不然明天会肿得更厉害。”
透明的塑料袋里能看到药膏和一盒冰敷贴。
楚清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黎原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摸了摸鼻子:“问了医生朋友,说这个药效比较好,刺激性小。”
她们这一桌的外围有一圈植物,大概是用来隔绝视线和消音,但消除不了沉默。
这难杀的沉默!黎原心里想。
半晌,楚清抬了下下巴,语气天经地义:“那你帮我上。”
黎原预料得到这个回答,两年前,楚清连穿鞋都习惯性地把脚伸到他面前,鞋带更是从来没自己动手系过。
上个药而已……
黎原看着她,看着她眼睛,清澈又坦荡。
他立刻点了头:“好。”
二人相对而坐,其余两侧一侧是玻璃,他以为楚清会往她那一侧的里面坐一点,好让他坐过去上药。
然而并没有。
楚清还是坐在她那侧的靠外的座位,只是把自己的头发拢了拢,让脸完全的露出来。
“楚小姐,”黎原叹了口气,又有点被气笑的意思,“讲不讲道理?”
楚清仰起脸,意思是少废话。
那巴掌印清晰,黎原那点无奈的笑意消失了。
他站起身走到楚清那一侧,先是弯下腰,又实在腰酸背痛没办法保持这个累腰的姿势太久。索性单膝跪地了,对着楚清,他是不嫌丢人的。
拆开药膏的包装,挤出一点在指尖。
那些绿植如约吸走杂音,想来此刻,两人的呼吸声与心跳声算不得杂音。
黎原的指尖触碰到她的脸颊。手指带着茧,触感鲜明。
楚清睁开了眼,向下看。
药膏被一点点推开,黎原的呼吸放得很轻,刻意避开与她的对视,视线只看向她脸上那片“案发现场”。
黎原必须承认,从今天下午在桃花林第一眼看见她——一脚狠厉地踩在流氓脸上,姿态傲慢时,他脑子里对于危险的直觉就已经在发出警告。
这种直觉曾无数次救过他,让他避开陷阱。
但每次面对楚清,这种危险的直觉非但没能让他退避三舍,反而扭曲成一种吸引。
那种混合着美丽和狠厉的姿态,是一团野火。
明知靠近会被灼伤,却让黎原根本无法移开眼。
黎原迷恋这种矛盾,这种不可控,无可救药。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恐惧。
他怕的就是这种失控,怕自己会被这团火吞噬。
“你在看什么?”楚清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
黎原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目光停在她耳后。那里有颗小小的痣。
他低声说:“没什么,药膏快干了。”
楚清低着头,眉眼如菩萨低垂,神情平静,有种神性,悲悯又疏离,看着芸芸众生——目前只有正单膝跪在她面前的黎原。
这画面多少有点邪门。
一个男人单膝跪在一个女人身边,以臣服的姿态给这个女人上药。
两个人之间隔着一道界限,做着逾越界限的事情,却谁也没有逾越界限。
药很快上好了。
黎原收回手站起身,将药膏和冰敷贴塞回塑料袋。
“一天两次。冰敷贴一会儿再贴。”他的声音有点过于平淡,就准备回自己座位。
“黎原。”楚清忽然叫住他。
黎原于是卡在要走不走的阶段,看着她。
楚清此刻低头变仰头,但态度不变:“你这是人民警察为人民服务吗?还是另有所图?”
黎原背后是光,面前是这团野火,心里鼓胀的不知道是什么。
“下班时间,没有警号肩章,代表不了人民警察。”黎原说得很平静,但没回答后面那个问题。
“菜来咯!”张老板来救黎原的命了。
边上菜边对楚清道,“姑娘多吃点,瞧你瘦的!”
楚清点了点头,回了句谢谢。
黎原看着她吃东西,心里的烦躁被驱散了一些。
楚清看着黎原低头吃饭,和以前相比,现在还怪有吃相的。
就是蹙着眉,吃饭也蹙着眉,也不知道是什么让他这么愁。
以前他吃饭不会这样……
楚清看着他,和两年前那个狼吞虎咽的样子重合又分离。
其实那次相亲后没几天,是楚清主动约的黎原。
电话里她声音懒懒的:“黎警官,有空吗?我妈说得跟你多培养培养感情。”
“……我跟你有什么感情好培养的?”黎原毫不留情的戳穿,他确实没这心思,也知道楚清不可能有这想法。
两个人的家庭都不可能培养出什么真正的纯洁小白兔,搁这儿装什么呢,谁还不知道谁啊。
“是我想见你。”楚清说得很平淡,“有没有时间?”
这下子,黎原在电话那头说不出话了,多亏了背景音也很嘈杂,掩盖了一些他此刻不想被窥探的思绪。
带了认命般的无奈,想了半天:“有是有,但我得吃饭,刚巡逻完,我太饿了。”
他就把楚清约在了警局附近的餐厅,一家大众小炒。
楚清打扮了,穿着新买的套装赴约。好不明媚,风光耀眼。
“黎原,”她坐下来后,语气里的嫌弃藏都藏不住,“除了吃饭,你就没别的事能做了?”
楚清原本的预想,至少也该是看个画展,或者听场音乐会。
结果现在在这里看吃播。
黎原闻言差点呛着:“我在外面跑了一天,从凌晨忙到现在,一口饭没吃。楚大小姐,行行好,先让我填填肚子行吗?”
说得真诚,吃得上食。
楚清像看黎原吃饭看得很认真,竟也得了一些乐趣,觉得这饭有这么好吃吗?怎么他吃着显得很美味。
在第三视角看来此时其实也很诡异,一个男人吃得卖力,一个打扮得一丝不苟的漂亮女人,像做研究一样专注的看着男人吃。
楚清看着他闷头苦吃的样子,简直算得上虔诚!
她不免起心动念。
楚清确实不饿,但也拿着筷子开始在自己碗里挑挑拣拣。
十分钟过去,只夹起一粒豆子放进嘴里。
黎原没忍住笑出了声。
楚清瞪过去:“笑什么?”
“没什么,”嘴角却还翘着,“不想吃就别吃了,跟受刑似的。”
“其实我不是楚大小姐,”楚清抬眼还在看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句话,“我是楚家二小姐。”
黎原愣了下,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这句,但也只能点头:“哦,我知道。”
楚清感到了熟悉的烦躁。
他知道,当然这并不奇怪。
大家都知道楚家有一个完美无缺却不幸早逝的大小姐楚立帆,而楚清永远是活在姐姐盛名与阴影之下的次一等的人。
黎原一句知道,在楚清听来,有点像是“我当然知道真正的大小姐不是你”。
楚清看着黎原吃饭的嘴脸,心里想象出,江斓在向他介绍自己时,那惋惜的语气:“这是楚清,是立帆的妹妹。”
楚清忽然问了一个尖锐的问题:“那你更想和谁相亲?大小姐,还是二小姐?”
黎原正埋头吃呢,诧异抬头。
他当然无法理解这个问题背后的曲折深渊,只觉得莫名其妙!
“我谁都不想相。”
说完又低下头去,显然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楚清看着他的反应,也继续看着自己碗里另一颗豆子,不再说话了。
吃完结账出门时,天忽然下起了雨。
雨点砸下来,一定会打湿楚清的卷发。她正心烦,忽然一暗,一件警服外套罩了下来,把她整个人裹进阴影里。
“就两步路,咱们跑过去!”
黎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点莽撞。
没等楚清反应,他已经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停在路边的车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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