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宫外，有一方很宽阔的白玉鱼池。
夏季时，这里碧波汤漾，如今池水上冻，水草枯萎，这里竟成了一处绝佳的武场。
穆辞川和卫子湛就站在这口水池的冰面上。冰很干净，还能清晰地看见冰层下游动着几群赤红的锦鲤。
穆辞川感觉自己就像这些鲤鱼，游动、争食、供人观赏。
他握着剑，剑已出鞘。卫子湛立在他对面，手里当然也有陌刀。
崔疑、沈绣、太后的轿撵，全都围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卫子湛没有看那些人，一眼都没有看。他只是静静地望着穆辞川，忽然道：“我不会留手。”
穆辞川也望着他，道：“请极所能。”
卫子湛的目光向“不愿寒”上一瞟，又道：“你就用这柄剑？”
这柄剑虽是重剑，但剑长也不过四尺，遇上陌刀，颇具劣势。
穆辞川却说：“已够了。”
卫子湛点点头，道：“好。”
一字说出，陌刀就骤动了起来，刀光如瀑，石破天惊，震得冰底的鲤鱼翻出白浪。是十足的杀招。
在这样的招式面前，无论什么武学，都该选择退守。
穆辞川没有退。
他的剑也刺出。也是杀招。
只这一招，就足以分出胜负。也足以分出生死。
穆辞川若想生，只有一条路，就是绕过那长虹般的刀光，抢先将剑锋刺进卫子湛的咽喉。而若想避过那刀光，就唯有找出卫子湛刀法中的破绽。
可卫子湛的刀法并没有一点破绽。
他的刀势就像是祁连山的雪峰，千里绵延，一望无际。这无疑已是集大成的一刀。穆辞川终于知道他此前在天子、在祝轻尘面前，都留了手。
这样的刀，还有没有办法可破？
这世上有没有哪怕找不出对手的破绽，也能一击制敌的剑法？
自然有。
穆辞川见过这样的剑法。
阿姊用的就是这样的剑法。
他的目光忽地一沉，手腕紧绷，“不愿寒”剑像一股黑烟，竟忽然从他的掌心里消散了。
那日在刑部石阁里，鹭娘用的便是这一招。能让剑峰匿形遁影，代表着这一剑已经快到了极致。
剑若快到这个地步，就没有什么招数是破不了的。“不愿寒”漆黑的剑锋在陌刀的刀光前消失，转瞬间又在刀光后显形。
卫子湛的眼睛亮了亮。
这一刀已破。穆辞川的剑尖马上就要刺入卫子湛的咽喉。
可穆辞川很快发现自己错了。
他的剑还是太短了。哪怕已破了陌刀的招式，等剑锋刺中卫子湛时，那把陌刀也早就该砍穿了他自己的胸膛。
他还是赢不了小卫将军。这或许有些不公平，但也是他们共同认可的选择。
穆辞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等待陌刀砍破胸脯的感觉。
他什么也没有等到。
卫子湛的刀已经偏了。
已臻完美的一刀，怎么还会偏呢？
穆辞川忽然瞪大了眼睛，瞪着卫子湛，道：“为什么？”
他为何要让招？
“我答应过崔小公子。”卫子湛的嗓音仍然平静而清冷，“只要他为叔父验尸，我便救你的命。”
如果穆辞川杀掉了卫子湛，就还能活着离开宫城。
卫子湛原本就打着这个主意？
他原本就是想帮他们？
穆辞川眼角发红，哑声道：“我赢不过你，就该死的！”
卫子湛笑了。
他的笑容就像是天山上消融的雪。他笑着道：“你已经赢了。”
“不愿寒”也偏了些，偏向卫子湛心口。穆辞川感觉这柄剑如今沉逾万钧。
卫子湛轻声说：“刺进来。我不想落在刑部的手里。”
穆辞川的剑锋已不能再前进一寸。
“这也是崔小公子的意思。”卫子湛道，“他做这些事，也是为了救你。”
“他才没做什么事。”穆辞川说。
“他做了，而且做得都很好。”卫子湛说，“若不是他发话，我绝没有救你的机会。”
方才在太后面前，是崔疑先提起国师的神力。
他是在引导太后做出命他们决斗的决定？
他早就想到这是能令穆辞川脱罪的唯一机会？
穆辞川感觉这未免太过离奇。崔疑若真的能提前预料到太后的决议，那他怕也是个能执掌人心的神仙了。
可是穆辞川听见卫子湛说：“他很在意你。”
一个人很在意另一个人时，是不是就连没有把握的事也肯为他做一做了？
卫子湛又说：“我也明白他为什么在意你。你的确是个很讲道义的人。”
穆辞川的确是这样的人。
所以崔疑料定他终将满足卫子湛的请求。
所以穆辞川的剑最终还是刺进了卫子湛的胸膛。
他能感受到剑锋依次刺穿银甲、白衣、肌肤，也能感受到小卫将军的心脏在“不愿寒”的剑尖上跳动。
他们都倒下去。卫子湛仰倒在地，穆辞川跪立在他身上。
他用双手握着剑，剑锋不断没入卫子湛的躯体。他看到对方的神色依旧平静温和，唯有薄薄的嘴唇在不停颤抖，一股鲜血从他的唇角涌出，流到透明的冰面上，红得就像冰下的鲤。
穆辞川再也撑不住，仰头发出一声震人心魄的悲嚎。
卫子湛那双漂亮的铅灰色眼睛在这种悲痛的声音里逐渐变成淡青，仿佛山谷里的一颗寒石。
“他死了。”
说话的是崔疑。他已摇着轮椅，来到穆辞川身边，伸手托起他的下颌，瞧着那张年轻的脸。
穆辞川双眼赤红，眼角闪烁着一粒小小的晶莹的水光。
他哭了。
他盯着崔疑，几乎是抽泣着说：“他不应该死的。”
崔疑抚摸着那具冰凉的面铠，淡淡地说：“死人总没有活人重要。更何况他是死得其所。”
这十二年来，卫子湛是不是也每日都因卫子清的死而煎熬，渴求得到一个真相？
如今他虽已身故，却也把这真相撕破了一个口子。
还有没有人能替他将这真相公昭于世？
穆辞川站了起来，拔出那柄沾了血的剑。他提着剑，走向太后的轿撵。
一队禁军立刻挺枪拦上来。穆辞川停在枪林后，嘶哑地说：“我赢了。”
“天意助你，看起来你的确不是刺杀皇儿的罪人。”太后柔美的嗓音从轿里传出，“好孩子，你过来。”
枪林立刻撤去，穆辞川一步步地走到华轿旁边，盯着那片微微拂动的轿帘。
太后道：“你诛杀暴徒有功，予有意奖赏你的家族。你的父母是什么人？他们可还健在？”
穆辞川说：“我没有父母。也不需要奖赏。”
“真可怜。”太后道，“予也刚刚失去了唯一的皇儿。失去父母的孩子，与失去孩子的母亲，都很可怜。”
“你没有失去他。”穆辞川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你杀了他。”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