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自那天后就没再出现过。他早就退出朝堂只挂了个闲职，眼下要将罪证密不透风地递上去，也要慎之又慎地处理好这沿途的脉络。
至于沈明意问他的那个问题，他只摇了摇头，道：“妖族向来不轻易在人族地域现身，就算现身，也不会暴露身份。”
言下之意便是，这件事他并不知晓。
因着他先前的告诫，这几日沈明意也没出门，日日窝在这小小的院子里。何离与连雾除了必要的日常需要，也不再踏出这个院子一步。
这个小小的院子里，充斥着风雨欲来的气息。
久违的，沈明意坐在榻上，拿出了很久未曾使用的那个道具——【鱼塘】
她盘着腿，手指在它上空虚点几下，还是再度沉进了那个空间中。她需要找到更多的，陈行止留下的罪证。
在这期间，令珏的好感度不知为什么一直在微弱地上涨，而先前遇到的何离在某一天起也自行挤入了这个“鱼塘”中。这些日子她不是没有想起过这个奇怪的道具，但随机记忆碎片这个东西，于当时需要民间声望的她来说无甚用处。
白雾笼罩着湖泊，随着她在湖畔坐下，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黄黑褐三色的鱼在清可见底的水中摇曳着尾鳍，根据目前的攻略进度，黄色的小鱼在其中占了大半的位置，雄赳赳气昂昂地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少女沉思半晌后，还是决定尝试一下钓一尾褐色的小鱼。倒不是她有多偏爱何离，但这三人之中，只有身为邺州本土狸的何离的记忆可能对这件事有所帮助。
她双手合十，虔诚地许愿。
木制的鱼竿和钩子被甩到鱼塘中，顿时激起了一小片水花。
小鱼们争先恐后地往池中央的鱼钩处涌动，三色的小鱼像漩涡般在水中翻搅。
「河狸记忆碎片?其五」
兴许是她运气好，褐色的小鱼伴随着淡淡的光芒从鱼钩掉落至她手中，不知是不是错觉，剩下的小鱼颇为怨念地盯着它。但小褐鱼并不在意，它在沈明意手中蹦跶了几下后，化作一缕白芒融入了沈明意的身体里。
等她再度睁眼时，是熟悉的桃花村。
脚下粘稠的触感让沈明意意识到，这是洪灾过后的桃花村。这时的何离的堤坝还未修建完成，小少年站在不远处，愣愣地看着村庄的小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们。
他们有的拿着网，有的拿着捕兽夹。
沈明意霎时明白了这是何离什么时间的回忆。
化形的何离赤着脚，听着他曾经最信任最爱的人们说着最残忍的话。
“真的要掏那些山上走兽留下来的窝吗？剩下的都是些幼崽，没了母兽，本就存活不下来……这赶尽杀绝，是要遭天谴的呀。”
有妇人看着有些不忍，但很快她的丈夫就强硬地将她往山上拽去。他训斥着自己的夫人，眼睛红红的：“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在担心只畜生？城外的施粥棚里的粥都快供应不上了，州牧说要祭祀，就算没用，我们也得搏一搏。”
妇人还要辩解什么，但他的丈夫多熟悉自己的妻子，在她开口前就轻飘飘地堵了回去。
“就算你可以再忍，小宝呢？他才一岁多，在家里饿得天天喊娘。你心疼那群畜生，难道就不心疼你儿子？”
这句话砸得女人惨白了面色，她嗫嚅了几下，终究还是什么也不再说，攥着手里的绳索，随着丈夫慢慢地爬到山上去。
“不一样的。”沈明意听到何离的声音如游魂般响起。他似哭似笑地开口：“我们是不一样的，对不对？”他一直以为，人族和妖族，并没有什么不同。即使亲朋好友都劝他说，人族狡诈自私不可信，他也还是义无反顾地来到这里，要证明自己没有错。
他梦游般挪动自己的脚步，跟了上去。邺州的山林中已经有许多人，他混在其中，漠然地看着这一切。其实年幼的孩子不是不知道，当任何一种生灵连生存都受到威胁，就不存在什么仁义礼智。
但作为被舍弃的一方，还是难以就这样理解。
沈明意沉默地扫过周遭的一切，山腰的洞穴里，已经有几处被藏好的幼崽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捉出来。她下意识地想要阻拦，想要告诉他们这是阴谋，只是虚无缥缈的希望。
人们穿过了他。
何离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后，轻声说：“没用的。”他牵起沈明意的手，带着她一步步深入山林，直到她的眼前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邺州牧陈行止。
百姓们将幼崽交到他的手中，他将它们拎起，然后微微笑了。记忆中的百姓迅速地褪去，只留下他们三人。裹着大氅陈行止仍在笑，他身处祭坛的中央，眼里满是悲悯。
月岭的香火在他的脚下化作黑雾，他把幼崽一只只摔在地上。
黑雾愤怒地尖叫着，但却挡不住他的动作。阴风阵阵，吹过祭坛上青年的衣摆，越是愤怒，在那黑雾身上的枷锁就越凝实。到最后，它呜咽声，小心翼翼地将幼崽们吞入身体里。
牵着沈明意的那只手变得冰凉。
何离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然后转身向山下奔跑。沈明意的视角也被拉得越来越远，回忆开始分崩离析，被彻底推出这片记忆的前一刻，她看见了向上而行的百姓们。
所以，根本不是什么祈福。
这里敲响的，是丧钟。
等再度睁眼时，沈明意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她仰头倒在榻上，被她刻意忽略的月岭的记忆重现在眼前。因她作神女后，胡四娘说月岭上不再主持祭祀，她还以为……那天只是她的错觉。又或者罪魁祸首已经放弃。
毕竟，邺州有救了不是吗？
她起身推开窗，血腥味一点点地漫上来。要么说邺州地方不大，个个都手眼通天呢，这几日来这儿试探的眼线来了一波又一波，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个安稳觉了。
不过，不知是不是觉得杀鸡焉用宰牛刀，那支似人非妖的护卫她再没见过。
破风声从斜角响起。
沈明意没有回身，捉妖铃在手中轻晃，仅凭直觉就将侵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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