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沈明意第二次坐在州牧府的这把椅子上,不同的是上一次有穆青在她身侧,而这次她得自己面对。
州牧府正厅中,一如既往地弥漫着浓郁的药味。陈行止坐在上首,侍从端了碗漆黑的汤药,奉在他身侧。热气氤氲下,青年的眉目称得上温和异常。
一个时辰前,邺州的州牧大人穿着官服,坐着象征州牧府身份的马车,亲自到了她们远在郊外的院子外,将沈明意从家中“请”了过来。
他嘴上说得好听,什么感念神女恩泽,邀过府一叙。但沈明意从未有过选择。
身为州牧,他这番作为已经将沈明意架在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若沈明意真的不识好歹地拒绝,那么,明日邺州城中关于她的流言将会变成何种模样,他们这群人精心知肚明。
所以陈行止提出只邀请她一人时,连雾没有反驳,只冷眼看着。
他们没有权利拒绝,至少现如今,州牧还代表着邺州上下,沈明意这个神女还是他捧出来的。于很多百姓来说,即使他们从日日夜夜的相处里,知道他们的小神女是个什么人,但从前她被捧得太高了,以至于现在容不得半点瑕疵——
譬如拒绝将她带到所有人面前的恩人。
沈明意垂眸盯着手中的茶盏,没有率先开口。
平心而论,州牧府的布置十分妥帖,没有大肆张扬,也没有小家子气。甚至连桌椅板凳都特意放好了软垫,挂的字画配的香炉也都是精挑细选的搭配,看得出主人家在装修的时候十分用心。
但时过境迁,这样细致的搭配也随着等闲人心变了些意味。摆在桌面上格格不入的金银器物,不知是哪位名家所写的清廉为公,和州牧大人平常衣物上袖口用金线绣上的暗纹。
沧海桑田,人心易变。
青年的指尖摩挲着药碗,慢悠悠地吹凉,又一饮而尽。他将空碗放在侍从手中的盘子上,然后闻声对身后人说:“退下吧。我想和我们的小神女单独说些话。”
侍从纹丝未动,蹙眉看着陈行止,恍若未闻。
陈行止静静地回望,半晌,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唉……那就在这儿吧。”他拿帕子擦了嘴,然后歉然向沈明意解释,“我这侍从从小就跟着我,自病后,家中更是盯紧了我,因我自小怕苦,怕我把药倒了去,又怕我偷偷吐了。”
他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他们很担心我,不愿放我独处,神女见谅。”
青年说这话时,眼神温软,倒真像个被家中娇惯长大的贵公子。他病得似乎真的很重,眼下乌青,连唇色也是不正常的白。
沈明意没有接话,只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她不搭话,陈行止也不尴尬,他似乎真的只是想要邀请这位为邺州做了诸多贡献的小神女在家里说些话,表达一下他这位州牧的感激之情。
如果不是沈明意清晰的记得,她这个神女的身份是从何而来的话。
“邺州是生养我的地方。”
他在将那些感激的话反反复复地提及后,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秋风萧瑟,他裹着厚厚的大氅,脸颊上浮现不正常的红。
对上沈明意有些诧异的眼睛。陈行止抿唇笑笑:“神女有所不知吧,虽然我是被陛下派到这里来的,但我本身就是邺州人士。”他捧着手炉,将什么东西放到侍从的托盘上,瞥了沈明意一眼,“但很惭愧,我甚至不如神女一个外来人士对邺州上心。”
那双没什么光亮的眼睛落在沈明意身上,沉沉的,带着审视。闲谈了许久,这位不显山露水的州牧终于露出了他应有的锋芒。
“怎么会呢?”沈明意眼神晃了晃,同样牵起唇角,“我这样做,也不过是为了生意好做些。”她来之前,特意在怀中揣了几枚金银玉石,手上的镯子一个叠一个,这会儿她陡然动起来,发出叮叮咚咚的悦耳声响。
她手臂在微微颤抖,但却被很好的掩饰。胡妄受伤的背影,堤坝下四娘黯然的神色,以及昨日里消散的阿叔,这些亲近的存在逼迫她迅速地成长起来。
她从前真的很普通、很脆弱还很天真,但她也有想要做的事。
少女控制着自己,手肘状似无意地撑在小桌上,露出她从这堤坝中“谋取”的好处来。她信手拨动自己的耳坠,歪着头,就这样直勾勾地对上邺州牧的视线。她的眼睛里是庸俗势力,是贪婪成性。
从前少见时不懂,若现在还不懂这话中试探,她也就得彻底告别任务事业了。也对,她一个外来人士,只是为了赚钱养她的小情郎来这里,这段时间她混在没什么心眼的百姓堆里,倒是忘了自己头顶上还有人盯着。
沈明意看似镇定地从椅子上起身,慢慢地踱步靠近上首的那人,没人知道她的背后已经汗津津的。她将手中的金银细软塞进邺州牧手中,看着陈行止似笑非笑的眼,撒娇似的开口。
“大人,明意虽然是个生意人,但也不是个不懂事的。”她低了嗓音,从外包裹住青年的手,表明自己的诚意,“在您手里赚了钱,我自然也不能给州牧大人丢脸不是?况且我这小情郎不得家里认可,我也须得做出些功绩来给他。”
见陈行止没有推拒,少女退开两步,面色诚恳。
青年低头看着手中的财物,良久,问她:“你这小郎君,跟着你也有一段时日了,穆姑娘还没有玩腻?穆姑娘这样的富家姑娘,竟也会被感情这样肤浅的东西绊住吗?”他倏尔抬头,眼里探究之色不加掩饰,“为什么?只凭他的皮相么?”
沈明意从鼻腔里哼了声,不置可否地卷着鬓发。
“他很乖顺,很贴心……若我选个门当户对的,未必如此顺心。”她眼神淡了淡,“大人,我没什么大追求,家中财产已经够我挥霍一生,没必要再把自己当作筹码。”
这个理由很充分,陈行止也没再说什么。既然已经剖开所有假面,怀疑也得到解释,他便直截了当地挑明了今天的目的:“堤坝不能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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