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在红星厂的上空凝固如墨。
第一车间的灯火,却像一颗刺破黑暗的心脏,将整个厂区的沉寂撕开一道豁口,向外辐射着顽固而灼热的光芒。
胜利的狂喜已经沉淀,转化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专注的力量。
空气中,不再有喧嚣的呐喊,取而代之的是几十台机床协同运转时,那雄浑而富有节奏的轰鸣。
车、铣、刨、磨、镗,不同的声部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曲只属于工业时代的、激昂澎湃的钢铁交响。
这里,已然是一片与时间赛跑的战场。
路承舟并没有待在任何一台机床前。
他背着那个半旧的帆布包,如同一位幽灵般的巡视者,在这片由钢铁与汗水构成的森林中不紧不慢地穿行。
他的脚步很轻,目光却锐利如鹰,精准地扫过每一台高速运转的设备,每一个专注工作的身影。
他不需要亲自上手,因为整个车间,此刻都已成为他大脑的延伸。
“老张,停一下。”
路承舟的声音不高,却仿佛拥有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越过了磨床刺耳的尖啸,送到了那位正在聚精会神操作的老师傅耳中。
被称为老张的磨工师傅猛地一激灵,下意识地便要拍下急停按钮。
他满头大汗,眼神中带着一丝紧张。
他负责的是整台发动机的灵魂部件曲轴。
路承舟给出的图纸和工艺要求,其精度之变态,让他这个厂里公认的“磨工第一块牌子”都感到头皮发麻。
“别停机。”
路承舟走上前,阻止了他的动作,“让砂轮空转。你看你的冷却液。”
老张一愣,顺着路承舟的目光看去。
只见那股浇向工件的乳白色液体,流量似乎比平时小了一些,喷嘴的角度也有些微的偏移,未能完全覆盖砂轮与轴颈的接触点。
“高铬铸铁在精磨阶段对温度极其敏感。”
路承舟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常识,“冷却稍有不足,就会产生局部退火,硬度下降。你用千分尺量不出来,但装上机跑不到一百小时,这里就是断裂点。”
一滴冷汗,顺着老张的鬓角滑落。
他刚才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控制进给的手感上,完全忽略了这个致命的细节。
若是没有路承舟这一眼,他耗费心血磨出的这根曲轴,恐怕就是一件金玉其外的废品。
“我……”
老张的脸瞬间涨红了。
“没事,现在发现还不晚。”
路承舟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他伸手拧动了一下喷嘴的万向节,又将阀门开大了几分,一股更加丰沛的冷却液立刻均匀地覆盖了整个加工区域。
“继续吧,注意观察液体的颜色,如果开始变灰,说明砂轮钝了,要立刻修整。”
说完,他便转身走向了下一处。
老张呆呆地看着那个年轻的背影,心中只剩下一种情绪。
那不是佩服,而是近乎于恐惧的敬畏。
这个年轻人,仿佛拥有一双看透一切的眼睛。
他不仅设计了神迹,更能预判所有可能导致神迹崩塌的凡俗错误。
这样的场景,在车间的每一个角落不断上演。
“刘师傅,你这台镗床的主轴轴承有异响,间隙超差了,活塞销孔的同轴度保证不了。换三号机,那台我昨天刚让江总工找人调试过。”
“王哥,你铣这个凸轮轴,转速太高了。用我给你的那把新铣刀,转速降到三百,进给提到零点二,不然刀尖磨损太快,一个班下来,角度就跑了。”
“还有那边的电源箱,外壳在震,找电工紧一下螺丝!我们现在干的活,任何一点微小的震动源,都是潜在的**!”
他就像一位经验最丰富的战地医生,精准地诊断出每一个潜在的创口,并用最简洁、最有效的方式予以处理。
他的每一次开口,都让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工匠们心头一凛,继而恍然大悟。
渐渐地,一种奇异的氛围在车间里弥漫开来。
工人们不再仅仅将路承舟视为一个技术指导,他们的眼神中,多了一种近乎依赖的信赖。
每当遇到一丝不确定的地方,他们都会下意识地停下手中的动作,用目光在车间里搜寻那个从容不迫的身影。
只要那个身影还在,他们的心,就是定的。
江建国则扮演着后勤大总管的角色。
他拿着一个本子,在各个工位之间来回奔走,协调着材料的转运、工具的借领、图纸的核对。
他的嗓子已经喊得有些沙哑,双眼布满了血丝,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他亲眼看着一张张冰冷的图纸,正在这群被重新点燃了火焰的匠人手中,一步步化为闪耀着金属光泽的精密零件。
一根刚刚完成粗加工的连杆,被送到了检验台。
江建国亲自拿起游标卡尺,小心翼翼地进行测量。
当看到读数与图纸上的尺寸分毫不差时,他那张满是褶子的脸上,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
他知道,他们正在创造历史。
……
与车间里热火朝天的景象截然不同,厂长办公室所在的行政楼,此刻正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王德发的办公室内,烟雾缭绕,呛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他那张平日里保养得宜的国字脸,此刻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面色铁青,眼球里充斥着疯狂的血丝。
地上,摔碎的茶杯和散落一地的文件,无声地诉说着主人不久前的暴怒。
他身旁的马恒,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是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为主子续着茶水。
“废物!一群废物!”
王德发终于嘶吼起来,他将手中的香烟狠狠地摁死在烟灰缸里,那力道之大,仿佛要将整个烟灰缸都捏碎,“几十个专家,上百双眼睛,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和一个快退休的老家伙,当着全厂工人的面,把脸按在地上踩!我王德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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