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衍王朝录》载:惠景三十三年冬,飓风骤起,沿江商舶倾覆,内河漕运断绝。生丝、棉布、绢帛诸货,尽没于波涛。京畿及诸州物价腾涌,民无御寒之资,冻殍载道,哀鸿遍野。」
九悔进来的时候,满院子的账房先生都在奋笔疾书,暖阁的珠帘玉幕之后,沈菀正对着账簿扒拉算盘珠子。
年终对账的时候总是这样忙碌异常,不过更令他唏嘘的是沈菀这些年的变化。
从前,她是府上那枝最娇的芙蓉,是浸在蜜糖与胭脂里长成的玉人儿。所过的日子,是琉璃盏里晃荡的琥珀光,是绣楼窗边浮动的牡丹香。
沈菀的十指从不沾染阳春水,只抚琴、调香。
琴是绿绮,香是雪中春信。
衣裙非得是苏杭最新的云锦。
性子是顶刁蛮的,稍不顺意,便蹙起黛眉,清凌凌里带着刺骨的凉,阖府上下,无人敢惹。
可不知从哪一日起,沈菀仿佛一夜之间变了。眸子里那汪清泉,忽然凝成两枚冷冽的铜钱儿。
指尖不再拨弄琴弦,而是成日扒拉算盘珠子,从前谈论的是琴棋书画,如今开口是利息,闭口是田产,算计得毫厘不差。
真真是,从云间仙姝,坠成了尘世里最精明的钱串子。
变化之大,像是被精怪附身过一样。
“九哥来了,直眉楞眼的杵在那作甚?”沈菀托起茶盏,吹吹里头的枸杞大枣,还是有点不适应没有咖啡的日子,只能弄点老干部养生茶对付一下。
沈菀笑吟吟道:“年初压在仓里的五十万担生丝都分销干净了?”
九悔恭敬道:“按照主子的吩咐,分散成小股流入市面,辗转倒手多次,任谁也查不出源头在咱们这儿,就是多番转让,这批生丝投入市面的价格免不得要向上翻上几番。”
“无妨,物资紧俏的节骨眼儿上还想着购买生丝的,本就不是普通的百姓,对于那些何不食肉糜的富贵王侯,这点银子不算什么。”
沈菀喝过养生茶后,又捻起一块质地松软的点心,一旁的九悔似乎被这点心的香味吸引,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
沈菀察觉到对方看小蛋糕的炙热眼神,试探性的将小厨房自制的奶油小蛋糕推过去:“九哥尝尝?”
她原本也就是客气一下,谁承想对方倒是一点也不客气,直接有样学样的拿起叉子,生生挖走大半块。
九悔笑眯眯道:“谢主子。”
沈菀:“……”九悔,你变了,脸皮好像厚了。
奶油小蛋糕入口即化,九悔颇为满足的阖上眸子。
这些日子他一直被沈菀按在海上压船,如今总算是上岸,还能吃到如此美味的点心。
“主子,召奴来可有事情要交代?”
沈菀从年初起就调集大规模银钱去储备越冬的物资,凭着她对大衍历史的掌握,对一些还未发生的事件完全可以做到未卜先知。
当然这些反常举动瞒得过外人,却瞒不过这些替她亲自操办的心腹,好在暗卫们从来不多问,这反倒是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沈菀眨眨好看的眸子:“九哥就没有什么事情想要问我?”
九悔若有所思,反问:“主子想说?”
沈菀讪笑:“母亲生前精通观星之术,我也习得些皮毛,年初就瞧见星斗移位的天象,猜想会有一场狂风进入大衍境内,原本也是赌一把,没想竟然赌对了。”
这理由是沈菀琢磨了大半个月才想到的。
九悔似是信了,唏嘘道:“难怪主子能未卜先知,萱夫人生前就时常能预料几日后的晴雨,没想到主子也习得此术,只是……主子何以料到,狂风过境时恰好掀了河道上所有北上越冬的商船物资?”
沈菀支支吾吾起来:“……具体的细节推算比较复杂,跟不懂星象的外行讲……也很难说明白。”
九悔笑了,也不打算刨根问底:“无妨,主子想好之后,在为奴解惑就好。”
沈菀心累,九悔和六爻就是一对儿人精,若是她编排的理由能瞒过这二位,那才真的是天衣无缝。
“菀菀还要劳烦九哥再去办件事。”她递过去一叠银票,“城南户部侍郎王大人家有个不争气的儿子,欠了赌坊一屁股债,你以江湖人的身份去结交,帮王公子把债务平掉。”
“这种吃喝嫖赌的废物倒是会投胎。”九悔回味着奶油小蛋糕的味道,自在的端起茶盏,“咱们如此帮他,可有好处?”
“自然有好处,王大人在吏部颇有实权,京畿一带的商会又受其管制,事成之后,你从王大人手上拿一批成衣铺子的准许文书。”
沈菀早就盘算好了:“咱们还有二百船的棉布在码头上飘着,现下各地冻死的平民无数,得想办法让这些棉布以正常的市价流入市面。”
九悔闻言颇为动容,他知道这批棉布的存在,就算是棉花丰收的年头,这批货的总价也不是小数目。
如今北地越冬物资紧俏,这批货的利润惊人,可若是按照沈菀的意思,将这批货以正常市价流入市面,利润这一项就没什么盼头了,说不定还会亏损许多。
九悔对此颇为动容:“主子宅心仁厚,这批棉衣若是按照往年的正常市价流入市场,多少能牵制住那些哄抬物价的奸商,也算是造福一方百姓了。”
沈菀却对形势并不乐观:“恐怕也只是杯水车薪。”
历史毕竟是历史,它固有的残酷性岂是一个穿越者能改变的。
……
事实上,沈菀囤积的物资只在最初起到了牵制作用,可是随着官商勾结,合伙借着天灾牟利,人祸就不是商道所能平衡的了。
最终,惠景三十三年隆冬这场灾祸还是造成了大规模的死亡。
史书上寥寥数字,是北境十七万无辜百姓冻死于寒冬的惨状。
转眼到了来年开春,就连沈菀都以为这场灾祸已经熬过去,可是寒冬的阴霾一直持续到了春闱开考。
八名寒门学子冻死于考场,而高门子弟却依仗着厚厚的棉衣和锦被夹带舞弊,东窗事发后,一时间民怨沸腾,首当其冲的护国公府世子爷,当即被官家下了牢狱。
这是沈菀万万没有料到的,历史的残酷就是如此,十七万冻死的尸骨也不过换来一句“冻殍载道”,而史书压根儿不会去记载一个京都纨绔的舞弊劣行。
六爻带着消息从大理寺回来的时候,事情已经成定局。
“裴世子到底年轻,竟然让小芦氏准备考场御寒的衣物,免不得要中别人的算计。”
沈菀倒是疑虑颇深:“外祖尚在边关且手握重权,小芦氏虽然执掌国公府的中馈,却终究只是个死了丈夫的妾室,真的敢如此明火执仗的如此陷害表哥?”
六爻闻言也是起了疑虑 :“若说科举舞弊,年年都有,算不得什么新鲜事儿,可今年巧就巧在出事的全都是富贵人家的子弟,按理说世子爷的错处并不大,也是无心之过,可他在这次的舞弊窝案里身份最为显赫,护国公府原本就是风口浪尖的富贵,如今又出了寒门举子被活活冻死的惨案,这一环套一环的巧合,生生把世子爷推到了风口浪尖。”
沈菀也是忧心忡忡:“明眼人都看得出其中的蹊跷,最终还要看官家的意思,六哥常在宫内走动,可有消息?”
六爻生的眉眼极为周正,一双剔透的眼睛看谁都深情款款,可偏偏他并非多情的种。事实上身为宦官他比一般的人要更绝情,故而也能将京中局势看的更为透彻。
六爻:“隆冬一场天灾,数十万的百姓惨死,官家有意用这八个舞弊的举子转移视线,以平息民怨,若是老国公上书求情,世子爷倒是能保住一条命,只不过从此之后,要彻底断送科举之路了。”
沈菀:“若是裴野被断了仕途,咱们过往靠着护国公府的那些生意都要暂停一阵子,毕竟这些年商路走的都是世子爷在军中的人情。”
六爻弯着好看的笑眼,揶揄道:“奴当主子是钟情裴世子才这般的忧心,原是为了生意。”
“六哥这话说的轻巧,我还不是为了咱们几个将来老有所依,这年月什么都不可靠,唯有攥到手里的银子最实惠。”
沈菀又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箱子,借机推到六爻跟前儿:“诺,这里是十万两银票,六哥拿到宫里面留着打点,或是拿去培养个烧钱的爱好,咱们现下银子够使,莫要为了功名利禄去蹚宫里的浑水,宫里的主子们表面上对你百般信任,一旦东窗事发,个顶个的心狠手辣。”
沈菀冲他眨眨眼:“你只管寻个清闲的差事干着,等寻到合适的时机,我自然想法子把你从宫里弄出来。”
六爻闻言却是愣住了,他未料到沈菀对他竟是这番打算。
“主子真想让我离开皇宫?”
可若是离开了,他对沈菀就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
沈菀:“昂。”
六爻闻言却是不吱声了,眼眸中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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