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莲池泛起微弱荧光。
观星楼最顶层的飞檐下,美人斜倚朱栏。清白罗裙被夜风揉皱成层层叠叠的莲瓣,像一朵兀自绽放在黑色苍穹下的莲花。
沈菀广袖垂落时露出半截凝霜腕子,指尖勾着酒壶,壶口正往下滴着醇香酒液,悉数坠入仰面等候的朱唇。
连日服用软筋散让沈菀胸口发闷,只能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出来透透气,未曾想远处荷浪迭起,忽然惊起塘中鸥鹭,很快,刀剑撞破夜色的脆响自北面层层逼来。
“有刺客!”伴随着一声浑厚嘶喊,暗夜彻底被惊醒。
“煞风景。”
她随手将酒壶脱手,身下的莲池内传出细微的咕咚声,算是消除了半夜偷酒的罪证。
高处的美人垂眸,看见十数道黑影正破开层层黑暗向东疾行。紧随其后的火把跃动如流动的熔岩,是相府的护卫在穷追不舍。
逃命的一行刺客里竟有五感敏锐的高手,瞬间发现了观星楼上瞧热闹的沈菀。
沈菀此时想躲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啧,早知道就不瞧热闹了。”
疾行的刺客顿停脚步,似乎在犹豫。
只见刺客队伍中手握弯刀的高手锁定了高阁上的沈菀,朝身后同样身着夜行衣的同伙请示道:“主子,杀吗?”
沈菀瞧见观星阁下的一行人有些懊恼:“看样子是在商量杀我灭口,还真是祸从天上来,今夜出门并没有带着暗卫,还真是喝酒误事。”
刺客中能做主的那位瞧见高阁上的倩影,眼睛蓦的弯起好看的弧度,笃定道:“不必,她与沈家不是一条心。”
相府护卫的火把洪流顷刻蜂拥而至,沈菀凝视着再度疾行遁逃的刺客队伍,有些纳闷儿,“看样子是饶我一条狗命了。”
忽见渐渐远处的逃命的队伍里,神不知鬼不觉的闪出一道黑影,一溜烟钻进了层层叠叠的莲塘,境与一路逃命的同伙分开了。
夜风卷着铺天盖地的莲叶,沈菀顺着起起伏伏的莲花浪潮里的异动,勾唇一笑,“西边?梧桐居的方向。”
搜人的沈园护卫呼啦啦涌上观星阁,喘着长气正欲提刀抓人,却见倚栏观月的是府内的病秧子小姐,当即抱拳恭敬道:“二小姐!您可曾见到此刺客踪迹?”
“往东跨院去了。”她素手一指。
护卫举着火把呼呼啦啦的蜂拥着离去。
今夜不太平,沈菀也不愿过久逗留,拢上斗篷便朝着凝香居的方向往回走。
曲径莲塘本就幽静,蓦的,一簇荷叶忽然无风自动了。
沈菀顿下脚步,心头懊恼:“啊,大意了。”
想必那朝着梧桐苑去的刺客临时改了主意,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跟上了她,“这是要杀我灭口了。”
现下是处僻静的凹塘,起伏的莲叶如同一道翠绿的屏障将她笼罩其中,沈菀再次感叹喝酒误事,怎么选了处如此僻静的小路,倒是给别人提供了杀人灭口的方便。
事已至此。
沈菀清凌凌的调子婉转响起:“阁下莫非第一次来?故而才走岔了路。还是改了主意,想要杀我灭口?
寒光乍现!
荷叶丛中闪出凌厉黑影,匕首贴着她耳际划过,硬生生斩断她耳畔的一缕发丝。
沈菀虽散了内劲儿却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废物,三两招交手过后,愣是没让对方占到丝毫便宜。
“闺阁小姐居然还通晓拳脚?只是这招式……怎么尽是些挖眼锁喉的阴毒路数。”对方似乎没料到沈菀还懂功夫,而且伸手远比寻常武者更刁钻。
“受伤了还这般话多。”沈菀陡然动身,避开其正面直取其后脑,岂料一阵夜风略过,她顺着风竟然嗅到一丝混着血腥气的龙涎香味道。
是他!
她陡然收了杀招,转手扯掉刺客的遮面,月光下,露出男子一张矜贵俊美侧脸。
“沈二姑娘,三年不见,别来无恙。”
沈菀忽然明白了他为何会主动落单,想必是料定一行人无法全部脱身,这才动了弃车保帅的心思。毕竟堂堂太子殿下若是在当朝宰相的府上失手被擒,那热闹可就大了。
至于赵玄卿离群后为何会朝梧桐居的方向遁去?怕是那封寄往东宫的请柬起到了作用。
说来也是惭愧,当初沈菀临摹沈蝶的笔迹写下帖子,热情相邀太子爷私会,无非是想拉他下水,可着实没想到他会三更半夜的跑到相府行刺。
“听闻府上今日有贵客登门,不成想竟然是公子,小女这厢有礼。”沈菀没有直接戳破对方的身份,从头到尾都客客气气的,适当的还流露出一丝久别重逢后的惊喜。
赵淮渊倒也没藏着掖着:“二小姐免礼,现下在沈园,你是主,孤才是客。”
沈菀闻言却是有些犯难:“直接称孤道寡,看样子他是不打算隐瞒身份了,这就有些麻烦了,三更半夜撞见太子爷刺杀我老爹,立场有点不好拿捏呢。”
赵玄卿映着漫天星光的眸子熠熠生辉,这般风姿,纵观整个大衍也是独一份的赏心悦目。
只可惜手臂处滴答坠下的血珠污染了这块‘美玉’,他受伤了,鲜血在衣襟处蔓延成暗纹。
沈菀取下系在腰间的药囊:“臣女久在病中,随身倒是时常备着些许固本培元的伤药。”
赵淮渊倒是丝毫不见外,一点防备的意思都没有,只管接过药囊,取出需要的止血粉,调笑道:“一别经年,没想到二小姐还留着孤送的东西。”
沈菀微怔,而后垂眸瞧见自己腰上的玉坠,正是在泗水河畔救过自己一命的龙佩,倏然笑了:“自然,此玉于臣女而言,可是件救命的宝贝。”
这回换做赵玄卿有些意外了,玉佩明明是定情信物一丝,却被她当做保命的护身符系在腰上,如此做派,倒是显的他不太坦荡了。
“无妨,既然玉佩送了二小姐,就是二小姐的东西,想当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按说这位沈二姑娘已经被京中流言逼上绝路,若是她来讨当年的人情,他不介意将她带回东宫,此抬举对于丢了清誉的大衍女子来说,已经算是一步登天的契机。
偏偏,她一直在明里暗里的躲着他。
这种得不到还惦记的滋味儿,让赵玄卿心痒难耐,着魔一样不断地幻想着与沈菀的再次重逢。
赵玄卿这话说的暧昧,沈菀也听出了话里话外的暗示。
不过她可没这个意思,招惹一个赵淮渊已经让她疲于奔命,若是在加一个赵玄卿?
开什么玩笑,男人只会耽误她拔刀的速度以及财运。
“那就……遥祝殿下夜游尽兴。”沈菀出门前并未知会五福,若是这守夜的丫头在瞌睡中醒了,发现她偷跑出去,免不得又要数落她一番。
见沈菀抬脚就想走,赵玄卿倒是有些不高兴了。
“二小姐要走?此番入府,孤也算在二小姐的地界上,二小姐这是要丢下客人独自离去?”
听这话,他这是赖上我了。
比起霸道任性的赵淮渊,这位太子殿下的确芳华绝代,只可惜流水有情落花无意,沈菀绝情的脚步刚要抬起,蓦的,一腔怨愤苦楚骤然涌上心头。
白色风灯在夜空下莹莹生辉,透过灯罩上精细地绘制着二十八星宿图,前世今生恍惚在这一刻交叠重现。
一个不被丈夫怜惜的妻子,一个冷漠无情的丈夫,轮番的回忆再现出前世东宫的苦寒与孤寂。
哎,这么多年过去,原主灵魂寂灭的身躯在面对赵玄卿时,依旧无法释怀。
沈菀暂缓离去的念头,仔细的打量起面前的太子爷。
京都繁华,脂粉浮靡,多少贵女名媛沉沦其中,矜贵高洁的太子爷简直就像炎炎夏日的冰镇红果,勾人饥渴难耐,让人为之燥热不安。
“太子殿下夜探相府,莫非是为了寻人?”沈菀不着痕迹的提示着方向,“此去西向就是梧桐居。”
就当是为了原主,在帮他一遭。
赵玄卿上前一步,将佳人的去路拦下:“孤此番来是为了春闱案。”
这话倒是引起了沈菀的兴趣。毕竟他的靠山裴世子还陷在这件案子里头。
“殿下可有发现?”
照史书所载,这位德行出众的太子爷十分仁孝,掌东宫权柄三十余载,从未忤逆皇父,换句话说在本朝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太子爷的意思就是陛下的意思。
看来陛下对内阁也起了疑心,沈正安作为当朝宰辅自然首当其冲,也就有了今夜刺客的入府风波。
若是能将春闱舞弊案牵扯到沈家和护国公府的明争暗斗上,那事情就变成了文臣和武将之间的权利斗争,官家多方权衡之下,裴野自然就有了全身而退的机会。
赵玄卿当然不知道沈菀心里的弯弯绕绕,只当对方在忧心他调查到了什么不利于沈家的事情。
“孤大意了,只当沈相爷是个善于权谋的文臣,未料想这沈园上下卧虎藏龙,比起东宫的戒备不逊色分毫,孤怕是要白走一趟了。”
“3000万贯。”沈菀突然念出了一笔银钱的款项,“臣女有些体己,其中设计涉及到一些布庄和米庄的生意,自打去年冬天的寒灾过后,铺子里入账的铜钱照往年少了九成,由京畿延展到北境,细细算下来,民间不翼而飞了3000万贯铜钱。”
赵玄卿闻言陷入一阵愕然。
大衍朝内外,一年的税收也不过是这个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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