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幽暗的长廊里,金属质的壁灯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色泽。风从敞开的窗户灌进,卷得厚重挂布晃个不停。
觉得有些冷,蒋茯月紧了紧身上的披肩。
她立在最末端的房间前,朝里头喊:“邓萧云?”
没人应答。
蒋茯月的声音像是投入深水的石子,晃荡着沉了底,没收到一声回响。
房间内昏暗一片,她站在走廊上,头顶的光压着她的脸,连带着把她的心也压入谷底。
她居然又一次轻信邓萧云的鬼话。
真是蠢透了。
蒋茯月冷着脸,就要将门重重地甩上时,突然听见里面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扶着门缘的手一顿,她转身朝门内走了一步,略带迟疑地问:“蒋承颜?”
“……是我。”
他的呼吸比往常要重,声音中还带着一些哑,蒋茯月走过狭窄的玄关过道,入眼的是大敞着的窗户,夜风呼呼往里头灌,将站在半米开外的她的刘海吹开。
蒋茯月心里头一边觉得他有病,一边又幸灾乐祸,装模作样地关心他:“你的声音怎么了?生病了?”
“你别往前走了。”
“……”
真是莫名其妙,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口吻也变得不耐烦,“你凭什么使唤我,让我走就走,让我留就留,以为自己是谁。”
两人都没再说话,气氛越来越微妙,空气中只剩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他开口:“那你进来吧。”
话落下,空气又恢复到安静,连呼吸都静止。
“算了,我还是走吧。”蒋茯月低着头,黑色的尖头鞋旁的模糊棕色方块,是晃在脸侧的卷发。
裸色指甲深深嵌入手提包,压出月牙形,她开口:“你照顾好自己。”
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跟他走这么近,蒋茯月立刻退到门口。
就这样吧,这些虚假的关心是她能给予的最大让步。
突然有些厌倦,厌倦和他无休止地斗争,做不到抛弃血缘置他于死地,于是只能在犹豫中纠缠。
“蒋承颜,这场无聊的斗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十三岁还是十五岁?无论怎么样,纠缠十几年怎么样都该停了。”
“我觉得很浪费时间。”
她始终没有回头,只是安静又冷漠地静立在门口。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觉得我们如今这样的关系合适吗?”蒋茯月冷眼看着朝她缓步走来的男人,“既不像姐弟,也不像仇人,处在不清不楚的位置上,无聊透了。”
“无聊?”蒋承颜先是扯出笑意,后猛地扯住她的手腕,逼着她靠近。
“你说对了,我也觉得无聊透顶!蒋茯月,你说得对,我早就不想当你的弟弟,我一开始就不想!”
抓着她的手掌烫得像铁,蒋茯月的胸口剧烈起伏,她发疯般地挣扎。
“放开!蒋承颜你给我放开!”头发在挣扎中散得不成样子,几缕发丝落在脸上,以这副狼狈的样子,她哀戚地看着他,“你还有没有当我是你的姐姐?蒋承颜。”
她像是罪犯,被冰冷的镣铐扣住,无论她怎么表演忏悔,“正直”的警官大人始终没有松手。
她的抗拒和恶意写在脸上,眼眶含着的泪化作坚冰,眼底一片冷寂。
头痛欲裂,蒋承颜却笑出了声。
又是这幅说辞,只凭这个“姐姐”这个身份做什么都可以原谅吗?可明明是你先想放弃我们唯一的羁绊的。
就因为梁知聿,你甚至能抛弃对我的恨。
那为什么不能放弃梁知聿,转而来接受我的爱呢。
酒精燃烧他的意志,蒋承颜垂眼凝视蒋茯月因恐惧而失去血色的唇,脆弱、柔软,她理应这么待在他的身边的。
“这世界上我最讨厌你。”不顾她的僵硬,蒋承颜将脑袋缓缓靠上她的肩膀,“虚假、自私、一点不顾情面,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恨上你。”
然而,然而。
厚重的窗帘隔绝一切光线,蒋承颜躺在床上,盖着的毛毯被汗浸湿,紧贴在他滚烫的肌肤上。
他迟早会死在这。
虚弱的脖颈无法支撑蒋承颜任何动作,他吃力地上下滚动喉结,目光虚虚地投在天花板上。
一望无际的空白,迎面压下化作轻飘飘的纱布,一层一层堆叠在脸上,压得他喘不过气。
被蒋宏带回家又如何,被尊称为少爷又怎么样,他一直都是住在房顶漏水的城中村里,被人厌恶的混混一个。
每日与狐朋狗友游荡在城市的每个角落,喝酒、赌博、打台球,在烟雾缭绕中挥霍青春,然后回到家泡碗三块五的袋装方便面,吃完后昏沉沉躺在单人床上。
透过糊着报纸的窗户,窗外是晨光破晓,他翻身将被子盖过头顶前,脑中盘算着等睡醒后继续约人出来潇洒。
“蒋承颜,今天你他妈出不出来啊!哥今天带你去看妞!”
“蒋承颜,别忘记今天让张叔接你去上补习班。”宽厚的手掌伏在他的脑袋上,他刚好能闻到蒋宏袖口的木质香,与棋牌室里酒气混着烟味截然不同的气味。
他摆脱了那些难闻的气味,远离过去的那些人,但到底挣脱不了自己的本性。
游手好闲、好吃懒做,这才是真正的他。
他改变不了一切,只能自甘堕落,让旁人以为他是自愿的,而不是被迫的,只有这样才能捞起早已消融于水的自尊心。
“蒋承颜——”
声音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层层削弱,落在他的耳边像扭曲梦境。
蒋承颜骤然睁开眼睛。
“张妈说你一直没出房间,出什么事情了?”蒋茯月坐在床尾,双手撑在身后,仰头问他。
是额头的汗流进眼睛里了吗?为什么会觉得眼眶发涩。
竟一时说不出什么话,只能干巴巴说:“你回来有没有给我带什么礼物。”
“没有,”蒋茯月瞥了他一眼,“我很忙。”
蒋承颜知道她没撒谎。
这是蒋茯月第一次以蒋家长女的身份出席活动,在场的所有目光,或嫉妒、或羡慕,她都要独自去应对。
“哦。”视线擦过她眼下的黑眼圈,后知后觉到自己是烧昏了头、说错了话,他低下头,看着汗湿发皱的指尖发呆。
良久,他听见动作间布料摩擦的声响,紧接着是门被关上的“咔嚓”声,最终房间恢复最初的寂静。
她像一片云,只是经过,没留下任何痕迹。
“给你。”门再次被打开,橙红色的物体在她手中抛出,落在毛毯上弹起又下落,缓慢地滚到他的手边。
“这是什么?”
“柿子。”
“柿子?”晚秋的柿子从内到外熟透,手上稍用力,黏腻的汁水从薄皮溢出,他盯着油绿的柿蒂看了许久,才抬眼问她,“给我这个干什么?”
“给你的礼物。”
“这算什么?不就是从茶几上随手拿的?”
蒋茯月不惯着他:“爱要不要。”
“哦,”蒋承颜将熟透的柿子连皮带肉放入口腔中,一边咀嚼,一边看着她,“我要。”
软糯绵密的果肉覆盖口腔黏膜,他喉结上下滚动,才将吞进腹中。
好甜。
比他吃过的任何东西都甜。
“蒋茯月。”他突然叫她,“我能再要一个礼物吗?”
“你还想要什么?”
“我想,”蒋承颜仰着脸,露出汗湿的额头,用含着雾气的眼睛看她,“你抱抱我。”
或轻、或重,看着蒋茯月因他的话而微张的唇,瞪大的眼,蒋承颜感觉沉寂的心重新开始跃动。
他感觉到一种完全不一样的兴奋。
城中村的快乐是虚无的,小到极限的方块屋子滋养着肮脏和罪恶。掀开挂在细绳上的衣服或床单,撞上的人往往是叼着烟、嚼着槟榔的混混。
有时候也会遇上穿着暴露的陪.酒女,三五成群,身上喷着廉价香水,闪着亮片的眼皮抬起,转着眼珠子往街边一瞥,见着目标便扭着腰上前,一边嬉笑,一边将蔻色的指甲搭在男人手臂上。
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亲情是假的、爱情是假的、连肉.欲都是被扮演的。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