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柏梁台的时候,苻庆已经将刚才的插曲抛在了脑后,松醪将那坛酒藏在了轿子座位下,之后又用掸子细细擦拭过苻庆裙摆的泥土,终于放下心让苻庆进入殿内,而她自己先去到暖阁寻找薛贵妃。
此时已来了几位大臣,见苻庆走进来纷纷起身行礼。苻庆与他们都不相熟,因此只是点头还礼后便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没过一会,松醪从暖阁走了回来,苻庆看着对方的眼睛再三确认,才发现松醪确实没有找到薛贵妃。苻庆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苻庆刚到宫中时,内心还沉浸在刚失去双亲的悲伤中,因此很没有安全感,薛贵妃几乎是日日夜夜陪伴在苻庆身边。有一回薛贵妃早晨到长秋宫请安,谁知一去到中午还没有回来。苻庆在宫中六神无主,便要跑出宫去寻,还是松醪等人跪在地上抱着苻庆的腿才拦住的。直到过了午膳薛贵妃才坐着轿子回来,原来先皇后不知怎的发了脾气,罚薛贵妃在长秋宫跪了三个时辰,自那之后薛贵妃便落下了风湿的毛病。
也是自那之后,苻庆一旦不知道薛贵妃去哪的时候,便很是紧张。
松醪自然明白苻庆心中所想,赶紧轻声说道:“公主莫慌,如今贵妃娘娘在宫中风头正盛,还有谁敢欺负?奴婢想着,贵妃娘娘左不过是去给陛下请安了。”
也对,苻庆在心中暗自安抚自己。如今先皇后已经薨逝,那样的事情是不会再发生了。而且姨母一向安分守己,不曾逾越雷池半步,皇上对姨母应当是很满意的,否则怎么会在前年突然封姨母的亲生儿子,自己的表弟七皇子为太子了呢。
“松醪,你去殿后看看。姨母若是给陛下请安,花露是不能进入殿内的。”
松醪知道苻庆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薛贵妃,点头应下后,快步离开了。
此时的柏梁台后殿内,皇上正坐在罗汉榻上摩挲着自己的红玛瑙手钏,而薛贵妃跪在地上,头微微垂着,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
“爱妃究竟是怎么了?你也不是刚入宫了,怎么会不知道朕最讨厌的便是后宫干政呢?”
薛贵妃手指蜷缩着微微握拳,“陛下,臣妾知错,只是臣妾总想着庆儿还小,所以想要多留庆儿几年。”
“小?十六岁在普通百姓家,孩子都有了。爱妃刚入宫的时候,不也只有十六岁吗?”皇上的声音听起来不疾不徐,“此次朕为庆儿赐婚,乃是经过多方考量千挑万选。庆儿是公主,更需要在这种时候顾全大局。”
薛贵妃明白皇上做出的决定轻易不会更改,可是为了苻庆,她还是想要搏一搏。
抬头看向皇上,薛贵妃一双美眸中已噙满了泪水,伸出一双手颤颤巍巍地扶在皇上的靴子上。“陛下,庆儿的父母是为国捐躯的,苻坚将军是大夏国的功臣,庆儿是苻家唯一的骨血,难道皇上连这点权利都不肯给庆儿吗?”
皇上居高临下俯视着求情的薛贵妃,面上的表情却变得越来越冷,只听得一声脆响,紧接着便是红玛瑙珠子在地上溅落的声音。
薛贵妃躲闪不及,被一颗红玛瑙珠子打到了额头,却不敢呼痛,只能立刻垂下头跪在地上。
在门外伺候的汪公公听到声音吓了一跳,连忙走进来查看情况,却只看得皇上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品茶,而薛贵妃身着一袭绛紫色衣裙跪在一地红玛瑙珠子之中,有种诡异的靡费感。汪公公明白过来,又悄声退了出去。
“爱妃好像是真糊涂了,若不是苻坚夫妇为国捐躯,朕念在他们护国有功否则怎可能愿意让你将庆儿养在宫中,甚至赐予她公主称号呢?”皇上放下茶盏,“再者说,苻坚将军忠君爱国,是为了朕战死沙场的。庆儿作为他的女儿,难道就不应该为了朕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薛贵妃明白此时自己已经激怒了皇上,也不再说话,只是低着头默默落泪。
皇上俯下身看着薛贵妃,目光停留在薛贵妃露出的雪白脖颈上,“爱妃,如今大夏每年需要给辽人几十万之数的岁币才能勉强换回与北方的和睦相处,你别忘了,即便是公主下嫁的先例本朝也不是没有过。”
听到这话的薛贵妃再次坐不住了,面露惊恐地看向皇上,“陛下,庆儿的父母是被辽人所杀,怎可让庆儿成为杀父仇人的妻子!”
“所以朕大发慈悲!没有打算让庆儿前去和亲,这就已经很好了。爱妃,你明白了吗?”
此时薛贵妃听出皇上话中的威胁之意,长叹一口气后,福身说道:“陛下,臣妾自知今日失言,愿自请在宫中思过,不参加庆儿的生辰宴了。”
“朕知道你是不想看到庆儿伤心的表情,但如果那样恐怕她又不知要怎样闹了。”皇上站起身,“几句胡话而已,朕不会放在心上。回去将《女则》抄上一百遍,这件事也就过去了。”说着话,皇上忽然蹲下身子,目光与薛贵妃的眼睛平齐,“爱妃,你身子本就不好,还是不要跪这么久了。到时候七皇子在东宫又要惦记着你的身体不用功学习了,你说朕究竟是罚他还是不罚他呢?”
说完,他并没有扶起薛贵妃,而是直接走出了后殿。
薛贵妃的双腿已经因为长时间的跪地而变得麻木,更何况她之前还落下过风湿的毛病,此时更是感觉膝盖有千根针在刺。但是,没有人走进来搀扶她,花露也碍于宫规只能在殿外等候,所以此刻薛贵妃只能自己搀扶着脚踏缓缓站起身。
支撑着走到殿外,汪公公恭敬地俯身行礼,并立刻招呼人进殿内打扫残局。薛贵妃明白刚才无人进去搀扶自己也是皇帝授意的,因此只是微笑着点头还礼。
花露就在殿门外等候,搀扶住薛贵妃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她脚下一沉。花露明白,薛贵妃在殿内又跪了不少时间。
“娘娘。”
薛贵妃只感觉到脚下一脚深一脚浅,却还是撑着向外走着不让人瞧出来。“无妨,快去柏梁台,想必庆儿早已经到了,别教她担心。”
二人刚下台阶便遇见了松醪,花露明白薛贵妃必然不想让苻庆知晓此事,因此扶着薛贵妃的手也略微松开了些。薛贵妃缓下步子,面露微笑走过来。
“可是庆儿让你来的?”
松醪点头,“公主到柏梁台没有见到娘娘,有些担心。”
“傻孩子。”薛贵妃心头一暖,“本宫是去给陛下请安了,这就回去。”
松醪点头,一行三人很快回到了殿内。
“姨母!”
薛贵妃拉住苻庆的手坐下,不动声色地将疼痛的膝盖轻轻压在软垫上。“是不是吓坏了?都是姨母的错,姨母出来的时候应当让人告诉你姨母的去向才对。”
苻庆摇头,“只是庆儿愚笨,如果没有姨母,这种场合总是应付不来的。”
“胡说,”薛贵妃笑着将苻庆额头的碎发别到耳后,“都十六岁了,难道姨母还能陪你一辈子吗?”
苻庆自然不知道薛贵妃此话背后的深意,只以为薛贵妃是不舍得自己要出宫居住,笑着安抚薛贵妃道:“姨母放心,我在宫外肯定乖乖的,有机会便回宫探望姨母。”
薛贵妃见苻庆笑得如此高兴,心中虽因为提前知道赐婚一事有些难过,但到底还是觉得苻庆能够短暂离开宫门便是好事。今日是苻庆生辰,自己更不能提前毁了苻庆的好心情。
想到这,薛贵妃拍拍苻庆的手,“你能有这份心已经足够了,我倒想着你不要记挂着我,好容易出宫了便痛痛快快地去瞧瞧宫外的世界。”
苻庆看着薛贵妃的眼睛,总觉得对方眉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愁意,但她却以为这是薛贵妃被困于深宫的难过。她之前便听母亲说过,姨母其实是过了年纪不必入宫选秀的,奈何当时京中人人皆知薛家二小姐美貌出众,就连宫中都特意准许破格来参加选秀,这才被留在了宫中。
虽说薛贵妃从未见过,但苻庆总觉得薛贵妃是不喜欢这深宫生活的,只不过姨母从小便懂事惯了,从不愿意表露自己的心意,也不愿意给任何人添一点麻烦。
“宫外的生活固然是好,但如果没有姨母,我便如同一朵浮萍,在这世上再也没有可依靠的人。”苻庆歪着头看着薛贵妃,“所以不管我走到哪,我的心永远在姨母这里。”
薛贵妃盯着苻庆的眼睛,半晌轻轻摸了摸苻庆的脑袋。
“有庆儿这句话,姨母不管为庆儿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正午时刻,宴席开始。
苻庆坐在位置上接受群臣朝贺,笑的脸蛋都有些酸胀。薛贵妃坐在苻庆身旁,同样面带微笑向群臣点头致意。
“姨母,您不要紧吧?”
薛贵妃有些意外,侧过头看向苻庆,“怎么了?”
苻庆微皱眉,“您都调整三次坐姿了,可是有些腿疼吗?”
薛贵妃没想到被苻庆眼尖发现此事,害怕被苻庆发觉刚才自己在晏呢殿中跪了太久的事情,连忙笑着摇头,“没有的事,只是脚腕有些刺疼。”
“想必是风湿又犯了。”苻庆往前倾身,“姨母要先回去休息吗?”
薛贵妃看向坐在上首的皇帝,苻庆也跟着看过去。皇帝正在与大臣觥筹交错,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这边。薛贵妃一想到对方刚才在晏呢殿中对自己的威胁,只觉得心脏狠狠向下坠去。
“不必了。”薛贵妃勉强笑道:“不碍事。”
二人正说着话,乐曲的声音突然停下。众人向殿外看去,只见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端着一个锦盒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微臣参见陛下。”那人单膝跪地,俯首说道。
皇帝放下酒杯,示意道:“赵王免礼。”
赵王站起身后,群臣福身请安,“拜见赵王。”
赵王摆手示意。
大家各自回到位置后,乐曲继续演奏。赵王端着锦盒来到薛贵妃面前。“拜见贵妃娘娘。”
“赵王免礼。”薛贵妃微笑,“侄女的生辰宴罢了,赵王却还要亲自来参加,实在是太客气了。”
“本王与苻大将军可算是八拜之交的弟兄,公主也算是本王的侄女,自然是要来的。”说完,呈上锦盒,“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望贵妃娘娘替公主收下。”
“自然……”薛贵妃刚要说话,却见赵王伸手打开了锦盒,里面赫然是一对闪着寒光的子午鸳鸯钺。
“赵王……”薛贵妃第一反应是将苻庆护在身后,苻庆同样也看见了锦盒中的东西,此时如同一只被冒犯的小兽,眼神忽然变得凌厉起来。
“娘娘莫怕。”赵王呈上锦盒,“这对鸳鸯钺还是本王年少时由符大将军亲手所赠。本王不才,只是曾带着这对宝贝多次上场杀敌,即便是苻大将军也曾败在我的鸳鸯钺之下,因此特想在今日公主生辰之际将该武器物归原主。”
薛贵妃已经感受到了赵王来者不善,此时用眼睛紧紧盯着赵王。苻庆几次想起身,都被薛贵妃挡下了。
薛贵妃面上已经没有了笑容,“赵王实在是客气,只是赵王恐怕忘了,苻庆是跟着本宫从宫中长大,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金枝玉叶之躯,不会武术,更用不着杀人。这对鸳鸯钺还是赵王自己留着防身吧。”
“贵妃娘娘放心,本王家中还有的是。只是本王确实糊涂,竟然忘了公主不会武术,更耍不惯这些刀枪剑戟。”
一时间,本来热闹的宴席逐渐安静下来,推杯换盏的大臣们纷纷停下了动作,竖起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
“只可惜苻大哥一身好武艺,竟无人传承。苻家响当当的砍马刀,如今也已失传。真是唏嘘啊。”赵王笑道:“不知苻大哥九泉之下会不会因此而不得安宁?”
“大胆!”薛贵妃终于发火,“这是公主的寿宴,赵王怎么敢在公主的寿宴上如此污蔑公主的亡父!”
“贵妃娘娘息怒,本王没有此意。”赵王单膝跪地,面上却并无半点忏悔之色,“娘娘莫要想多了。”
“我爹是镇国威远虎贲大将军,这是陛下亲封的。如今赵王却在此处对陛下亲封的虎贲将军如此出言不逊,冒犯亡父本不是大事,但若是不将陛下放在眼中,欺君罔上可就是大罪了。”苻庆轻声开口。“姨夫,您说是不是这样?”
皇上本就一直注视着这场好戏,突然被点名,哈哈大笑道:“庆儿所说在理,赵王怕不是还没喝酒便醉了。女孩家家,送她兵器做什么,还不快收起来。”
赵王转而面向皇上,低头称是,将锦盒收起。
“快坐下吧,朕还等着同你喝酒呢。”
眼见着赵王到位置上坐下,薛贵妃紧绷的神经才稍稍休息,回身看向苻庆,她还是目光炯炯看着赵王的方向。
“庆儿,别怕。”
苻庆回过神,看着因为担忧自己而蹙眉的薛贵妃,“姨母,我不害怕。”
如果现在必须要找到一个词形容苻庆现在的心情,那也绝不是害怕,而是愤怒。
赵王与苻庆的父亲苻坚将军长久以来都分属不同阵营。二人虽都是武将,当年也都一同在边关镇守。但是苻坚将军是坚定不移地主战派,支持大夏国发展军事,用实力打得辽人心服口服;但赵王却一直是主和派,主张与辽人以谈判的方式换取和平。因此,苻坚将军与赵王一直不对付。
这些年苻庆都住在宫中,她并未习武的事情也早已经天下皆知。世人皆叹息苻坚将军没有生下个儿子继承家门,导致现在大夏国竟落入无人可用的境地。苻庆最听不得这种话,因此平日里从没有人敢在苻庆面前提起她不会习武的事情,更不会当着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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