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是张嬷嬷，听见她来请自己，李晚下意识就猜到老夫人要作妖了。
她抬头去看慕容真。
然而，慕容真垂眸撸着猫，一眼也没看她。
当然，也没搭理张嬷嬷。
气氛僵住，李晚身为丫鬟又是当事人，自然不好拿乔，只能从矮榻上下来。
她朝慕容真说道：“六爷，奴婢去去就来。”
慕容真没应声，李晚便自己跟着张嬷嬷出了门。
听着脚步声远去，慕容真停住摸猫的动作，缓缓扭头望向窗外。
窗外矗立着那棵已枯死两年的木棉，失去生机的树干仍维持着当年竭力伸向天空的姿态，光秃秃的灰败模样和底下迎风而绿的草木形成鲜明的对比。
它像死后的英雄，无论如何也要屹立不倒。
春风已至，可枯木逢春是一个笑话。
慕容真盯着它出神，那波澜不惊的眼底蕴着抹不开的浓墨。
李晚跟着张嬷嬷一路到了福寿堂，和十方斋入院就能看见枯树不一样，福寿堂的院子里栽着不少松柏绿竹，春意萦绕，一片盎然。
自她和张嬷嬷进了门，院里的下人们便十分规矩，几无一人敢窥视打量李晚，更不闻嬉笑窃语之声。
张嬷嬷示意李晚在廊下等候，自己先掀了帘子进去，只听得她在里面毕恭毕敬说了一声：“老夫人，那位晚姑娘来了。”
不多时，张嬷嬷又掀开帘子，招手让李晚进去。
李晚敛了神色，微微低着头跨过门槛，甫一进去，便感觉迎面涌来一股热浪。
外面正是雪霁初晴春光乍泄的时候，风中虽有冷意，但日头底下晒着却暖融融的令人感到浑身舒坦，而老夫人这屋子里竟还摆着炭盆，进去直烤得人浑身刺挠。
李晚忍着不适上前见过老夫人。
屋里很安静，半天也没人应声。
李晚悄悄抬头，顿时就撞上了老夫人打量的视线。
这位余老夫人在她笔下着墨不多，李晚脑海里关于她的存在只有一个模糊的六旬老太太的形象，此刻看见对方真容，倒比她想象中的要老态些。
余老夫人穿着鸦青色对襟褙子，手里捻着串檀木佛珠，因为十年前那场来势汹汹的疾病，她的头发已经全白，此刻利落地梳在脑后挽了个圆髻，发饰也极其简单，只一根金簪，一把银梳篦，额前勒着根镶碧玉抹额。
她身上并没有上了年纪的老人特有的温和与慈爱，那刻着皱纹的脸上神情淡漠，一双苍老浑浊的眼睛显露疲态，望向李晚的眼神中透着些微冷芒。
“你这模样，生作丫鬟倒是可惜了。”余老夫人捻着手中佛珠，淡淡开口。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夸人，但这语气和言下之意却莫名让人不太受用。
“想来他看中的不止是你的容貌。”见李晚垂眸不言，她自顾自说道，“这两年我送了不少丫头到他院里，无一不是被他撵了出来，那些人里，没有一个有你这样的眼神。”
她那眼神，不掺欲望、不含畏惧、不分爱恨、不见尊卑，干净得令人生厌。
这种人，最不易拿捏。
可余老夫人偏偏就要拿捏她。
“昨儿他院里才撵了人出来，我给他添人，他竟破天荒地跟我提了个要求。”余老夫人扯了扯嘴角，却不像是在笑，“他要我把他母亲身边的一个丫鬟，调到他院里。”
李晚默默听着，她其实很好奇，慕容真为什么忽然就改了主意。
“勋贵人家的公子哥儿跟家里长辈要个妥帖的奴仆原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可这种事发生在他身上可就一点儿都不普通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我这个孙子，打小独立，从不轻易求人，便是心里再想要的东西，旁人若没有主动给，他便不会开这个口。”
说着余老夫人看向李晚，眼神里别有深意：“可他昨日，偏偏跟我开口讨要你。”
任谁听了这番话都会觉得自己在慕容真眼里是特别的存在，是独一无二顶顶受重视的那个人。
而人心中一旦生了窃喜，欲望也就随之而来。
但这点欲望还远远不够，余老夫人还要再给李晚心里添上一把火。
“可见，他的确很中意你。”说着，她话锋一转，问李晚，“昨夜是你一个人在他屋中守夜？”
十方斋的下人除了李晚全都是老夫人的人，她会知道也不奇怪。
李晚如实答道：“是。”
余老夫人点了点头，又问她：“昨夜可曾行房？”
“……”李晚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这就好比，你那六旬的奶奶突然当着旁人的面问你有没有和男人上床一样，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好死不死，李晚被她这一问，登时想起了昨晚的一夜春梦，她下意识就有点脸红，但还是要老实回答：“……不曾。”
她这个反应多少显得有些暧昧，余老夫人很自然地就误会了。
她道：“你这丫头合该主动些，他不会，你还不会么？”
李晚差点跳起来指着她大喊：“退！退！退！”
听听，这是一个正常的奶奶能说出来的话吗？
她忍得面红耳赤，余老夫人又误会了，心道：年轻丫头，脸皮还是太薄。
于是她放下手中佛珠，给身旁的大丫鬟嫦青递了个眼色。
嫦青意会，转身便进了暖阁，不一会儿，从里面捧了个大漆匣子出来。
余老夫人接着道：“既然他看重你，那你便在他身边好好服侍，他这一房人丁单薄，将来你若能得个一儿半女，便由我做主，抬你为姨娘。”
说完，她让嫦青把匣子打开。
里面是一些金银首饰，混着一张极为可疑的图画。
李晚本想说这个事她做不来，她才不要当姨娘，更不想祸害慕容真的名声。
但看见匣子里的东西，她又把话咽了回去。
对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这种情况下，不要白不要，反正她拿了钱也不会替她办事。
于是，李晚从善如流地接过了那个匣子，真心实意道：“谢老夫人赏。”
看她这般识抬举，余老夫人很满意，也很鄙夷。
她重新捻起佛珠，神色间有些厌倦：“行了，下去吧。”
李晚抱着匣子退了出去。
出了福寿堂她实在没忍住，把匣子里那张卷起来的图画拿了出来。
打眼一看，果然是一张春宫图，画的还挺细致。
想了想，她把图塞进袖子里，打算回去悄悄烧了，毕竟，这种有害垃圾可不能到处乱扔，被人捡到很容易出事的。
李晚压根没把余老夫人的话听进耳朵里，满心只有白得一匣子真金白银的喜悦，估计是她喜怒形于色，回到十方斋时桐儿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唷，姑娘回来了！”
桐儿不知道哪根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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