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楚昭玉登上进京的马车后,翌日。
已是日薄西隅,益州雄浑的城门之内,却拥堵着大量衣衫褴褛的百姓。自灌县雇马车赶回的楚昭宁,也被堵在城门外。
城外车队绵长无尽,通关进城不知要捱到何时,怕主母穆云香察觉她为诈死,带着人撵回益州报官撞上,她索性将雇车佣金付给马夫,自己徒步排队进城。
此月,益州守城军正阖城追缉,隐匿在城内的乌蒙匪首,对出入百姓严查密审,恨不得将飞过城墙的鸟儿,也捉下来审一审。
又兼伐蕃战事已毕,景国大胜,天子大赦天下,命令益州各郡府衙,向流民发放通关回乡的过所文书,流亡蜀地的关陇百姓,闻讯倾城而出。
流民出城与缉匪两事相加,城中百姓每日出入皆受盘问,拥堵得甚为熬熬。
直等到暮色四侵,月升星隐,城内门的火把熊旺旺烧起时,她才通过官兵盘问入城。
进城后,她将头垂得甚低,走得脚步匆匆,生怕被人认出。待见一家店铺外的牛皮防风灯,将“东来客栈”牌匾照亮,她立时快步过去。
门口候客的店伙计,见她鞋裙不止沾满泥泞还甚为破烂,当她是流民,不等她近身就吼:“走走走,没食施给你吃。”
楚昭宁未停反进,直直杵到店伙计面前,傲然厉声:“我乃云阳县主女使,瞎了你的狗眼。”
夜静街悄,她带着怒气的声音颇大,清晰传入东来客栈旁边的暗巷里。
暗巷里,偎墙而眠的数个流民身影后面,一个孤零零遥坐的魁伟身影,闻她喝声霍地抬头。
店伙计将信将疑打量她,试探:“小娘子姓名是?”
楚昭宁昂高了头:“宋梨花!县主可是在你家留了一间客房,和一个包袱?”
店伙计立即变脸,向她笑着转圜:“小的眼皮子浅,女使勿怪。确实有一间云阳县主留着的上房,也有包袱。取用客人名唤‘宋梨花’,女使随我来。”
楚昭宁站着未动,从肩挎的包袱里掏出一串钱枚,扯高气扬递给伙计:“你现在就去替我雇辆出城的马车,明晨卯时来接。这是赏你的跑腿费。”
暗巷内,那魁伟的身影动了。他艰难撑墙起身,一瘸一拐越过面前数个流民,在临街的暗巷口止佳,手撑着墙复又艰难坐下。
店伙计喜出望外,赶紧双手接过:“谢贵人的赏。小的先送贵人入住,回头就去替贵人雇车。”
“慢着。”楚昭宁叫住他,“先给我捡一包酸枣糕来,可还有?”
方才经过旁侧的狭长暗巷,她恍眼瞧见流民少了好些,大抵去府衙领了路引,已经出城返乡,却还有零星几个身影。
不出她所料,那个高壮流民还在——果然是个傻子。
等在客栈外面不多时,进了糕饼档口的伙计,拿着一包酸枣糕小跑着过来递给她。
她拿着糕点走了几步,蹲至挪来暗巷口的流民身前,冲他笑道:“还道你傻,也就送过你两回糕吃,就认得我了?”
方才,他遥遥坐在那几人身后。
见她过来,一个转眼,他就挪到了巷子口来,还定眼望着她看。
“往后莫再等我。”她将整包糕点塞入他怀里,抱膝看他须臾,又揪心道,“你得尽快去府衙领取回乡过所,再晚就领不到了。”
话虽如此说,她心里却明白,这个神智不清的傻子,大抵再难回乡!
只她眼下前途难明,自身难保,这最后一包点心是她所能给他的,最大的帮助了。
见他不应,她恹恹起身朝客栈门口走去,伙计跟来同她寒暄:“女使可真是活菩萨。这人是三日前出现在暗巷里的,不懂得向人讨食讨喝,只怕是被人打傻了。女使同他说得再多,他也听不进去……”
二人身影背后,流民目光直追楚昭宁的身影。
待二人消失在客栈门内,他抬头望月,轻轻吁出一口长气。
“本王等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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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末,东来客栈灯灭人歇,唯楚昭宁住的客房还燃着烛火,响着“哗啦啦”的沐浴声。
她诈死逃跑时,从青城后山狂奔而下,滚了满身满脚的泥,内裳也被汗水浸透。
穆云香应了她的婚事之后,将她看得颇严。
为了脱身,她哄着穆云香去青城山常道观上香,借口为已在进京路上的嫡妹祈福。
青城山高崖险,石阶直通云深之处的老君阁,爬上去少说也得一两个时辰。
夫人穆云香素有脾肺两虚之症,乏力懒动。日间上香时,果然,夫人在半山腰就再走不动,叫了一个婆子跟她将香烧上山顶。
走了未几,她窜入道旁密林借口小解,惨叫了一声,佯作被豹子叼走,从后山连滚带爬跑下山。
林里的血,是她昨夜在伙房帮忙时,倒了一壶梨花春,用水洗净后灌装的鸡血。弃下的碎衣缕,是她昨夜睡前剪烂的上衣内衬。
非她愿意大费周折诈死,实难违逆心头最后一缕善念——对主母穆云香、嫡妹楚昭玉,和家中所有人的善念。
朱继礼除却是宗正卿,还与朱贵妃、尚书令、晋王是近亲。她还听昭玉说,晋王将来是要做太子的……
这些人,任何一个都能将楚家灭门,包括已在进宫路上的楚昭玉,还有香坊里的香工杂役。
唯有她“死”,方不连累众人,顶多索回聘礼,不致楚家横祸。
清洗一净,她出浴打开包袱,换了套干净内衬。
包袱里装些好些香药,是她昨日在香坊顺手牵羊备的。若道上有个头痛脑热,跌伤擦损,她只身一人上路,也好做救急之用。
她腰间挂着的玉蟾内,还装着的一粒牛黄安宫丸,是她备来保命用的。
包袱内,还装着县主给她的通关过所,县主的身份木牒,一封托她远送的密信,和给她酬金。
前日,她与县主仓促一见,哀求县主出手救她,县主正也有事求她,爽快应了。
苦于宫中来人监看得严,县主备不及一应物品,便让她找机会脱身,来巷子口的东来客栈拿取。
只要她将信送到,在均州太和山访友的罗天师手里,再去长安向县主回话,县主就会助她落户京城,她就能顶着“宋梨花”的名字重活一场。
“梆梆梆梆梆……”五声更响,更夫在街上高喊,“鸡鸣破晓,早睡早起了!”
楚昭宁本为合衣而卧,闻听立时起身,刚梳好发髻,屋门就被人叩响。
“姑娘,孙老头赶车来了,就在外等着,我送你上车。”是客栈伙计。
临睡前,店伙计来客房回话,说万里车行的老孙头接了活。
只是老孙头早年送客路上,被劫匪戳瞎了一只眼,脸上戴着眼罩,看着吓人,问她可怕?
她是“死”过一回的人,自然不怕。
出了客栈的门,楚昭宁见黑漆漆的长街上,就近停着一辆青篷马车,坐在辕驾的老孙头看着颇为高壮。
她去辕驾处,朝老孙头一福:“有劳老伯早起相送。”
老孙头拢着手垂着头,含含糊糊“唔”了一声,显然是起得太早,神智还不堪清醒。
楚昭宁看不清他的脸,只是瞧他这身高壮的骨头架子,颇为眼熟。
未作多想,她挎着包袱提裙上了马车。
店伙计到辕驾打招呼:“老孙头,客人是姑娘,路上防着……”
未待伙计话说完,老孙头就嘶哑着嗓子打马,吃痛的马立时拉着马车暴冲,险些将伙计撞到。
楚昭宁被骤然启动的马车猛地一带,后脑重重撞在车壁上,坐稳又闻咒骂声,挑帘一看,见远去的伙计正在当街跳脚。
老孙头大力扬鞭,长鞭卷出的鞭花,在空中炸得“啪啪”作响,吓得赶车的黄膘马拖着马车,奔若惊雷。
她孤身一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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