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蔺辰一连好几天都准时到明月巷报到,巷子口几户人家很快就与他熟悉热络起来,一瞧着他就友好亲切地招呼道:“小郎君又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王蔺辰提了把手里的八珍糕,照例给巷口的大娘递去一小袋,“尝尝,这糕点养身健体,好东西。”
大伙对这个礼数周全的小郎君颇有好感,因而有时见着沈闳也打趣,说他“未来女婿”真个叫面面俱到,伶俐人儿。沈闳每回都不接茬,一笑置之。
这天见王蔺辰又提着可口小食熟门熟路地进了院子,一句“沈师傅忙呢”还卡在嗓子眼,沈闳就率先道:“你这一天天往我这窜,整条巷子都晓得我有个做事周到的未来女婿了。”
王蔺辰顿时露出一种后背心中刀的表情,眉毛眼睛缩皱到一起,苦着脸道:“沈师傅,您可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啊。我、我是为了谢小娘子,您分明知道。”
沈闳轻哼一声,“你喜欢那小娘子?”
王蔺辰犹豫了会,傻呵呵笑道:“您别告诉她,她这会儿……心里没我呢。”
沈闳抬起眼皮,把正在修理的一只凳子翻了个身,“她要是一直心里没你,你也愿意帮她?”
“那不一定,我又不是菩萨,”王蔺辰老实答道,“再说了,您那个‘要是’也忒晦气,我努努力,她心里有我的可能性还是很大。”
沈闳手里的凳子又翻过一个身,他用个小铁榔头敲凳腿,“算盘挺好,帮她这个那个,回头再要挟她嫁给你。”
“沈师傅你这话可就伤人了。我要想挟恩图报,找我娘要钱直接投给谢家窑就是,可谢家人是不要这样一笔钱的,她也不要。她有自个儿的想法和抱负,人不患无功,惟患无志,我喜欢她自然也愿意守护她的志向。”
沈闳停下手里的动作,把眼皮抬高了点,“点我呢?”
王蔺辰嘿嘿直笑,“哪能啊,这不闲聊么。您挛窑二十余年,作为长辈您肯定比我清楚,挣到自己手里的钱一定比伸手要钱踏实。”
沈闳继续敲凳腿,直到将连接处敲扎实了,手一翻,把凳子递给王蔺辰让他坐下试试,“少年人,心气高不是坏事。可沈家经营多年,想撼动这么一棵大树,没你想的容易。”
王蔺辰脸上一派谦和,翘起的凳子腿却泄漏出志在必得的倨傲,“那这意思是……我们可以继续商量下一步了?”
沈闳看了眼他的坐姿,“怎么,你有办法对抗沈家?”
“当然有。”
说话间,王小郎君激动地要站起身,不料那小凳子没能兜住他的野心,直接尥蹶子打了个转就把他掀翻到地,摔一结结实实的屁股蹲,惹得沈闳朗声大笑。
方才看他坐没坐相的得意样,就等着这时候了,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装什么深沉稳重的游刃有余?
王蔺辰灰头土脸地爬起身,直觉感到沈师傅已在心里酝酿后招,而听到沈师傅罕见朗笑的街坊邻居们也直觉感到——
这未来女婿稳了!
而被涧西村口余娘子认定为谢家未来女婿的何端则显然处于风雨飘摇,这不,带礼物上门拜访却敲不开谢家的门。
他来的时机不大对,夏收近尾声,谢家全家出动都到地里干活去了。
何端在院门口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到先一步回家做饭的谢织星与谢大哥兄妹俩,谢大哥热情招呼他进门入座,谢织星却拿一双澄澈的眸子盯着他看,把何端看得坐立难安。
“何大哥,你母亲的病情可好些了?”
何端支吾道:“好、好些了。”
谢织星不带一点缓冲地紧跟着发问:“那何大哥这趟来是准备答应给我们家挛窑么?”
“倒、倒也不是。最近我娘亲身体见好,想起上回谢小娘子曾提及要找沈家挛窑的事,便、便过来问问,不知新窑炉是否已经开动了?”
何端不安的手指摩挲着木桌边缘,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从嗓子眼里飘出来,摇摇浮浮落不到地,同他的眼神一起四处游荡。
这是把心虚两个字贴脑门上了。
谢织星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开口就是痛击:“噢,何大哥是来替沈家打探消息的么?是想探探我家筹钱如何了?还是想探探我们是否绕过沈家找了别的某某来挛窑?”
几句话把何端的脸刷得煞白,也一并冻住了谢大哥的脚,他捧着一碗热茶汤站在三步远处,不敢置信地看看自家妹妹,又看看何端。
“小四,这是怎么回事?”
谢织星向他递了个安心的眼神,转头又用犀利的眼神网住何端,“何大哥分明很清楚沈家对我们坐地起价,开口就是七十贯,我曾特意上门拜访,请求何大哥襄助,你断然回绝,如今我家山穷水尽之际,又上门慰问一二,何大哥想要做什么呢?”
说话间,谢家其他人陆续到家。
眼见谢织星正挤脓血般对何端犀利追问,谢大哥便走到门外,小声同其他人说明目下这情况,于是……好几双眼睛一起齐刷刷地看向何端。
何端急得额头冒汗,慌忙起身,“谢娘子,你真是误会我了,我绝没有来看笑话或探听消息的意思,我实在……也是无可奈何,并非我不想帮你,是我师傅、不、不让我为你家挛窑。”
谢父谢叔吃了一惊,正要上前,却听得谢织星一声冷笑,不客气道:“是么?我谢家小门小户,做的瓷也不是什么绝世好瓷,竟能让沈家如此费心屈尊对付我们,何大哥是觉得我很好骗么?”
何端倒吸一口凉气,不太明白这谢小娘子怎么长得跟面团似的,说话做事却跟刀子似的,心里一急,什么话都倒出来了——
“真、真的,我没骗你,我、当初我师傅把沈家子弟私下收钱的事让我担了,赔了笔钱给我娘看病,我若是不听他的,到时他就把收钱的事捅出去,叫我……再也挣不到挛窑的钱,我真是不敢……”
谢织星不再发问,只睁着一双眼睛望他。
何端看看她又看看远处的谢家人,终是深深一叹,道:“我想我师傅可能是为了……敲打其他瓷坊主。”
原来近些年定州大大小小的瓷坊由于产能有限,制造出的白瓷又没甚新意,销路非常一般,而贵族阶层又往往看不上瓷器,更倾向于使用金银器与漆器,故而不少瓷坊都已渐渐感到力不从心。
饶是如此,每回烧窑还要给沈家的挛窑师傅送去米谷粮食,再刨除工人的工钱与吃住成本,再刨除烧出来的次品废品……瓷坊主的收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正所谓静极思动,人若是被剥削到吃不饱饭,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他们往往倾向于选择伸头拼一把。
近两年,已经有好几个瓷坊主不再给挛窑师傅投礼。
而谢家赶在这当口塌了窑,无疑就成为沈氏杀鸡儆猴的绝佳素材。
他们要让其他瓷坊主看看,涧西村谢家倾尽家产也要向沈氏求一份稳当的手艺,为的就是不再经历一朝塌窑的四面楚歌之境。
更妙的是,前头塌陷的谢家窑不是沈氏起的,而沈氏掌挛窑工事的瓷坊,至今未见塌窑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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