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奉殿内两道年老力竭的吐息声缠在一起,没上油的橐龠似的,一个自堂上的龙椅处传来,一个就挨在他身侧,元珵被吵得皱了皱眉,刻意往左边挪了一步,离仍伏在地上的邱兆揾远了些。
半晌,元戎垂眼看向邱兆揾:“你御史台前后递了上百道弹劾赵千石的折子,指天誓日地要把他找出来治罪,如今他找着了,你倒不言语了。”
邱兆揾方敢抬头:“臣老迈昏聩,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陛下恕罪。”
元珵闻言偏头看向邱兆揾,假做思忖:“这赵千石作恶害人不少,临死竟还想污蔑邱大人和大哥,可见是早知邱大人和御史台对他的弹劾了,这哪里是递诉状,倒像是寻私仇。”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邱兆揾本能地点了一下头,而后才突然反应过来,他御史台之前和这个赵千石八竿子打不着,哪里有什么私仇可寻,元珵这话,面上是替他开脱,实际却是将杀赵千石的嫌疑往他身上引。
若他反驳元珵,便是连带着背后的元轲一道与这七殿下撕破脸,可若不反驳,他便落了下风,那便是当堂招了皇帝的怀疑。
邱兆揾迅速权衡,转而去问元珵:“说到此事,我曾听大殿下提起,交年节七殿下设宴时,这赵千石曾给七殿下送去两坛毒酒,不想被皇子妃误饮,险些出了事,七殿下如此疼惜皇子妃,听闻赵千石已死的消息,竟不觉得大快人心么?可老臣看殿下神色如常,像是早知道赵千石会死。”
“我虽顽劣,好歹二十多岁了,分得清私仇与正事,”元珵笑着反问邱兆揾,“说来也怪,赵千石失踪已有两月,翻遍了临邺城都没找着,就连我这个不关心政事的也当他早死了,邱大人经手追查此事,怎得如此惊讶?像是……料定他不会死?”
元珵话音落毕,堂上元戎抬手将寿庐手里捧着的锦盒扣合,一声闷响在空旷的大殿内明晰非常,本还要反驳的邱兆揾立刻闭了嘴。
其实邱兆揾说得没错,元珵确实早知道赵千石会死在今日,这便是他今日入宫的第二个目的。
前日柳荷柳莲遇害后,齐钟领到孟冬辞叫他去将此事告知三皇子的令已过亥时,宫门早已落钥,因而元羲得着消息时已是第二日卯时,他往别院去的路上遇见了正往大理寺上值的张怀,张怀很有为人所用的自知之明,听闻此事后便与元羲一道去了别院。
他们到别院时元珵并不知晓,他将孟冬辞送回去歇息后,又折身回去,在柳荷柳莲身前跪到了天明。
是寻过去瞧他的元羲将已站不起身的他拎起来,扶到了议事的正堂。
见他眼睛通红,眼下全是乌青,元羲拍了拍他的肩,并没说太多宽慰之语,只问他后头的打算。
元珵摇头,看向孟冬辞。
孟冬辞接过他的话:“是我叫管家去请的三殿下,此事本不该叨扰三殿下,但柳姨莲姨与元珵相依为命多年,他心里难受,我想着若此时有兄长一句宽慰,总好过他自己憋闷着。
“另有一事,我与元珵理不出门道,想请三殿下解惑。”
元羲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方问是何事。
“想来三殿下已听闻瞿众自尽的消息,”孟冬辞直言道,“他自尽前夜,我与他见了一面,问出了他手中私兵的藏匿所在,瞿众说,匯泞兵马总督是他的外甥,城中所有兵马皆是他的人,三殿下觉得这话有几分可信?”
“匯泞于临邺,如同大煜的新崖与泓都,是都城的最后一道屏障,”元羲并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弟妹于政事上如此‘天赋异禀’,你信瞿众的话么?”
见孟冬辞只弯了弯唇角,元羲便接着说:“洪辽以武立国,为防将领拥兵自重,除我以外的将帅,皆是两人相互牵制,单一人,没有直接调动兵马的权利,匯泞兵马总督也是一样,他或许为瞿众所用,但想要调兵,他一个人不成。
“私兵之言即便是真,瞿众仍与你留了一手,若你想以匯泞那点兵力做什么,我与你交个底,就算我权当不知此事,皇城禁军也不是草包,能护父皇安危的,全是军中精锐,匯泞那些人,连宫门的边儿都摸不着。”
孟冬辞只垂眼轻笑,应道:“多谢三殿下解惑。”
元羲将孟冬辞的神情看在眼里,心知自己的猜想没错,说:“弟妹让我这时候过来,不单单只是解惑罢,你不仅想我替你承下父皇的疑心,还想在外人眼中,我和我手里的兵权,都将为七弟所用。
“但弟妹忘了,我先前已说过,你想做什么,只要我力所能及,有和安在,我都会帮,无需这一道算计。”
元珵本在出神,闻言本能地接话道:“三哥误会了,她并非要害你。”
元羲清楚地看见,元珵话音落,自第一次见面就事事滴水不漏的孟冬辞,眼中闪过一丝做不得假的、掺着些许温柔的笑意。
“傻弟弟,”元羲这才笑着叹了一声,“若非她待你是真心实意,凭你这心性,早晚让人拆碎称斤卖了。”
正低头饮茶的张怀听了这话,想笑不敢,更不敢当着两个皇子失仪,一口茶呛到喉咙口,又生生咽了下去,脸憋得通红。
“三哥别见怪,我心里乱得很,分不出心来想别的,”元珵说,“我的事,全由冬辞做主。”
元羲笑着看了他一眼,算是认同此事。
可张怀这一出被孟冬辞看在眼里,她转而说:“张大人来得巧了,我正有一件事托你去做。”
张怀忙搁下茶盏起身听命:“但凭皇子妃吩咐。”
孟冬辞问:“赵千石,张大人还记得么?”
“自然,前些日子皇子妃说他快死了,如今七都该烧完了罢,”张怀心里隐隐觉得孟冬辞此时问他这个不会有什么好事,便打了个哈哈,“若皇子妃想要他从前的罪状,下官那儿倒是都存着。”
“仰赖大殿下手里珍奇药草无数,赵千石还有一口气,”孟冬辞摆手示意张怀坐下,说,“张大人掌大理寺,于刑讯手段自然精通,但我记得张大人与我说过,你曾当过仵作?”
张怀:“……是。”
“那若将赵千石尸首给你,你能验出他的死因么?”孟冬辞说,“要事无巨细,任谁都挑不出错处的。”
这些都是刑部大理寺心照不宣的东西,说不能也没人会信,张怀咬着牙点了头。
“为人当重信守诺,我当初答应过胡襄赵千石的死法,不能食言,所以我要张大人帮个忙,”孟冬辞抬眼看向他,“我要赵千石受凌迟而死,但验尸爰书上,要写他的伤是这几个月一点点攒下的,张大人能做到么?”
张怀一怔:“爰书怎么写确是下官的活儿,但若动手的人做不出这样的伤口,验尸时又有他人在场,下官恐怕……”
“无妨,”孟冬辞接过他的话,“他的伤,由你亲手来做。”
张怀目瞪口呆:“皇子妃的意思,是要我去剐了……”
后头的话有些糙,这屋里都是贵人,有伤大雅,张怀将后面几个字吞了回去,换了个说法:“要下官去掌刑?”
孟冬辞轻挑一下眉,算是默认。
“……”张怀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要鬼迷心窍地跟到别院来,平白受这个罪。
这差事无论从身从心都有点儿恶心,张怀觉得自己应该挣扎一下:“可赵千石在大殿下手里,下官手无缚鸡之力,实在闯不进大殿下的暗牢。”
孟冬辞朝张怀牵起唇角:“赵千石就关在后边的柴房里。”
张怀:“……”
其实他心里清楚,无论他今日到没到别院来这一趟,赵千石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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