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踉跄踏雪而行,形若游荡的丧家之犬。
那空了的药瓶早已被他慌乱中不知丢到了何处。不知怎的,分明应当是替天行道的义举,偏生有股难言的惶恐在胸腔翻涌。
碎雪扑簌簌沾满衣襟,少年浑身发抖,却对这风雪恍若未觉。
半柱香前,少年木然将那费尽千辛万苦猎来的兔子递到那户人家门前,却被粗鄙的悍妇兜头泼了盆冰水。
“哟,打我家汉子时不是神气得紧么?这会儿倒装起孙子来了?”
“肉和钱留下,给老娘滚!”
“人证物证都在衙门备着,你们这群外来的流民就等着蹲大牢吧!”
刺骨寒风吹透湿衣,少年霎时化作雪人。
鬼使神差地,他却又折返而归,死死盯着那户人家歪斜的柴门,正瞧见个总角小儿拽着妇人残破的衣摆抽噎。
“娘...我饿...”
方才凶神恶煞的妇人竟瞬间换了面孔,转过脸温声哄道:“乖囡别急。你瞧,这是爹娘拼死给你挣的肉...娘这就给你炖汤啊...”
孩童盯着兔肉拍手:“好欸!有肉吃了!爹娘最厉害了!”
少年避开视线蜷缩门边,窥见妇人正熟练地剥皮剔骨,将肉块投入汤锅。
肉香混着风雪钻进鼻腔,他按着狂跳不止的胸口,突然意识到——自己竟忘了确认孩子能不能用那千丝之毒。
“乖宝,多吃些。”妇人慈爱地望着孩子撕下一整条兔腿,自己却守在灶台边。
那孩子正要大口咬下,却突然停住,连暗处窥视的少年都跟着心头一颤。
只听童音脆生生响起:“娘,往后咱们能天天吃肉么?”
妇人却苦笑道:“傻话,这灾年哪能顿顿见荤腥?有得吃就...”
“那...妞妞不吃!爹娘先吃!”孩子突然把肉递到灶前。
妇人眼中浮起泪花,咽了咽口水,却强笑道:“娘在烧火,妞妞先吃,待会儿娘来陪你。”
孩童安心点头,刚张开嘴要咬。
“等等!”
待少年反应过来之时,早已如离弦之箭般掠至孩童跟前,一把夺过其手中兔腿。
孩童被惊得跌坐在地,扯着嗓子哭嚎:“娘!他抢我的肉!”妇人这才回过神,叉腰怒骂:“天杀的小畜生!作死呢?!”
少年声音发颤:“这肉...不能吃...你们不能吃...”
——是了,他后悔了。
——他不该一时鬼迷心窍,听了那黑袍人的挑唆。便是天大的恶行,这孩子又何辜?
“反了天了!你这小畜生,欺负我男人就算了,还敢从我家抢食?”妇人却以为他要夺食,当即抄起手边菜刀破口大骂,“给老娘放下!仔细剁了你那狗爪子!”
少年将兔肉死死扣在怀里,哀哀摇头道:“不是...不是的!这肉不能吃...”
师娘的话在耳畔回响。纵是他们做得不对,自有天道惩治,若以毒攻毒,又与这些人何异?更遑论这垂髫小儿...若是药性太猛...
他踌躇良久,终是不敢出声,只连连后退,寻隙脱身。
可那妇人何其精明?瞧着这少年支支吾吾半天,眼珠一转,却已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好哇!竟敢肉里下药!我说那贼婆娘怎的如此好心,原来是存心要害我们性命!”
“不!不是的...不是师娘...这毒也不会...”少年脸色一白,语无伦次,显然是说漏了嘴。他本就不善作伪,更遑论应付这般泼辣悍妇。
但见妇人冷笑一声,反手将柴扉一阖,如拎小鸡一般将少年捉起。
“哼!我就知道!那贼婆娘水性杨花,天生一副狐媚子相,教出来的徒弟能是个什么好东西?你这有爹生没娘教的野种,竟敢算计到老娘头上!今日定要你长个记性!”
此言如利刃剜心,少年忽地无名火起,厉声喝道:
“你这泼妇,休要信口雌黄!我虽然没了双亲,却还有师父师娘教养,怎么就是野种了?还有,下毒之事乃我擅自做主,与我师娘何干?她素来冰清玉洁,岂容你污蔑?!”
那妇人却啐了一口:“哼!那又有什么区别?”言罢她竟拎着少年踏出门扉,径自往山道疾行。
“你放开!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儿?!”
少年虽竭力挣扎,又恐伤及对方使局面恶化,进退维谷间愈发掣肘。那妇人趁势钳着他冷笑道:“去哪儿?老娘现下就押你这小崽子去那贱人门前,让她磕头给我赔罪!”
“不行...”少年闻言,掌心沁满冷汗。他实在想不通,方才还温言哄着孩童的妇人,怎会突然化作索命夜叉?
然而此刻却唯有一个念头在他脑中轰鸣——若教此事传入师娘耳中,恐怕便不是将他吊起来打一顿那么简单了。
不能...
绝不能让她侮辱师娘!
少年胸中若擂鼓轰鸣,望着近在丈余的茅檐,猛然发力将妇人掀翻在地,转身疾奔。
那妇人踉跄间追之不及,尖声叱骂:
“毒妇!还不快管教你家这......唔...”
殊不知她话音未落,竟被闻声折返的少年猛地擒住手腕,死死捂住其口,硬生生拖至山岩背阴处。
“谁?”
两人听见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妇人在暗处拼命蹬踹双腿,然而少年自幼习武的劲道让她无力抗衡。
少年听着开门声,心头更是咚咚直跳。那妇人挣扎得愈发剧烈,他也愈是发狠地死死捂住那张扭曲的面孔。
“咳咳...小清?是你么?”脚步声愈发接近,少年几乎已经能听到师娘落步时那积雪的沙沙声,幸而朔风裹着雪粒在山崖间呼啸,就连师娘也没能辨出他二人藏身所在。
“这么大的雪...不会困在山道上了吧?罢了,还是去找找...”只听师娘喃喃自语,竟是往山道方向去了。
“唔唔唔...”
渐渐地,断断续续的呜咽逐渐转为痛苦的喘息,妇人的挣扎愈发微弱。
少年感觉掌下的反抗力道正在消散,心头稍宽。
“咚——咚——咚——”
一阵大过一阵的心跳声几乎攫取他的神志,直到师娘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风雪中,他紧绷的脊背才稍稍松弛。
谁知待少年回过神望向妇人之时,才惊觉那女人双目圆睁,浑身瘫软,竟是纹丝不动。积雪正渐渐掩埋她方才还在奋力挣扎的双足,此刻半个身躯都已陷入雪堆。
“不...不...”
少年浑身剧震,哆嗦着伸手试探鼻息,霎时如遭雷击,跌坐在雪地上。
这妇人竟生生被他闷死了!
“不是这样...不该如此...我明明没想...”
少年发疯般摇晃妇人肩头,急得快要哭出声来。
“你装死做什么?!方才不是还有力气么?你给我醒醒啊!”
然而回应少年的唯有呼啸风雪,以及妇人逐渐冰冷的躯体与圆睁的双目。
积雪将两具躯体覆成两座雪雕,少年发间凝满冰晶,呆坐雪地,怔望这具再无生气的躯体。
半晌,他忽听死寂中飘来一声细若游丝的童音。
“娘...娘亲?”
少年僵着脖子缓缓转头瞧去,只见那垂髫稚童竟不知何时也尾随至此,此刻正怯生生挪近雪堆——她尚不知最疼她的人,早已无法再回应她的呼唤。
“不是...不是的...”少年瞳孔骤缩,踉跄着后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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