砾母那声短促的、仿佛被生生掐断在喉咙里的呜咽之后，洞穴便陷入了比外面冰雪更加厚重、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没有哭声，没有哀嚎，甚至连呼吸声都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她跪在冰冷的地面上，紧紧搂着孩子早已僵硬冰冷的小身体，背脊弓起，如同被风雪压垮的枯树，微微颤抖着，却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到她侧脸上紧绷的肌肉线条和死死咬住的、没有血色的嘴唇。

时间失去了意义，空间仿佛也凝固了。只剩下寒冷，无孔不入的寒冷，从岩壁、从地面、从空气中渗透出来，包裹着洞穴内一切静止的物体和依然残存着微末体温的活人。孩子的死，像一道最终的、无法逾越的冰墙，将砾母隔绝在另一个只有绝望和心碎的世界里。

“骨针”少年瘫坐在洞口附近，甚至没有力气爬到自己的铺位。肩膀上胡乱包扎的兽皮条已经被血浸透，冻得硬邦邦，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带来尖锐的刺痛。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茫然地瞪大眼睛，空洞地望着洞穴深处砾母的背影，以及旁边“燧手”那无声无息的轮廓。饥饿、寒冷、失血、还有刚才狩猎与逃亡的惊魂未定，早已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和情绪，只剩下一种麻木的、近乎呆滞的茫然。他甚至没有意识到“燧手”也已经死去，只是本能地觉得，那里少了点什么。

苏棠靠在离火堆（早已熄灭）余烬不远的岩壁上，身体因为脱力而不受控制地颤抖。手脚冻得失去了知觉，脸颊和手臂上的擦伤火辣辣地疼，但这些生理上的痛苦，此刻都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寒意所覆盖。她看着砾母凝固般的背影，看着“骨针”空洞的眼神，看着那两具在昏暗光线下渐渐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小小的和不再起伏的身体。

死了。都死了。

他们没有死在狼吻之下，没有死在巨兽的蹄下，却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这个他们以为能够提供庇护的洞穴里，死在了饥饿和寒冷的无声绞杀中。

她忽然想起“燧手”之前刮擦地面符号时专注而空洞的眼神，想起那孩子偶尔发出的、小猫般微弱的抽泣。他们曾是这个挣扎求存的群体中，最需要保护也最脆弱的部分。而现在，保护他们的努力失败了，无论是疤面外出的冒险，还是他们自己拼死的狩猎，都没能带回足以维系他们生命的希望。

一种巨大的、近乎荒谬的虚无感攫住了苏棠。她穿越时空，带着一脑子错位的知识，挣扎求生，试图融入，甚至一度赢得了某种古怪的“认可”。可到头来，她什么也没能改变。死亡依旧以最原始、最无情的方式，降临在这个小小的、脆弱的群体头上。她的那些“小聪明”——点火、制器、画符号——在生存最基本的食物和温暖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这就是史前。没有仁慈，没有侥幸，只有冰冷而高效的淘汰法则。弱者和不幸者，注定被吞噬。

洞穴内，只有砾母压抑到极致的、近乎无声的颤抖，和“骨针”偶尔因为寒冷或疼痛而发出的、几乎听不到的抽气声，证明着生命尚未完全离去。

苏棠的目光，缓缓移到了砾母脚边——那截从外面带回来的、沉重的、沾着血污的巨兽断角。它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一种粗糙的、灰褐色的微光，断口处参差不齐的骨茬和干涸的血迹，无言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血腥而失败的伏击。

断角。付出了血的代价，却没能换来食物的断角。

砾母似乎也察觉到了苏棠的目光，或者仅仅是因为维持一个姿势太久，她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械般，抬起了头。她没有去看苏棠，目光直直地落在了那截断角上。

那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悲痛欲绝，也没有了麻木的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冰冷的、近乎死寂的审视。她看着那截断角，仿佛在看一个陌生的、却又带着沉重意义的物件。

然后，她动了。

她轻轻地将怀中已经冰冷僵硬的孩子放下，用旁边的兽皮仔细盖好，动作缓慢而轻柔，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庄重。做完这一切，她才伸出手，抓住了那截沉重的断角。

入手冰凉坚硬。她握得很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站起身。长时间的跪姿让她的腿有些发麻，身体晃了一下，但她很快稳住了。她握着断角，转身，目光扫过洞穴。

首先落在了“骨针”身上。“骨针”接触到她的目光，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似乎想低下头，但又不敢。

砾母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没有去碰他的伤口，只是盯着他那张因为失血和恐惧而苍白扭曲的脸，看了几秒钟。然后，她伸出手，不是安抚，而是将他手中还死死攥着的那根简陋木刺（短矛），拿了过来。

“骨针”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慌和不解，但没有反抗，任由砾母拿走了武器。

砾母拿着木刺，又走回到那截断角旁。她将木刺放在地上，双手握住断角较粗的一端，将尖端那断裂的、带着骨茬和血污的部分，对准了地面一块相对平整的岩石。

然后，她开始研磨。

不是小心翼翼的、精细的打磨。而是用尽全身残留的力气，将断角的尖端，狠狠地、反复地、在粗糙的岩石表面摩擦、刮削、撞击！

“嘎吱——嘎吱——嗤啦——”

刺耳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和撞击声，陡然在死寂的洞穴中响起！石屑和骨粉飞溅！这声音粗暴、狂躁，充满了某种无处发泄的、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和不甘！

砾母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额角迸起的青筋和紧咬的牙关，显示着她正在进行的动作消耗着巨大的体力。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断角尖端与岩石接触的地方，仿佛要将所有失去孩子的悲痛、所有狩猎失败的愤懑、所有对绝望处境的疯狂，都倾注进这原始的、暴力的打磨之中！

她要做什么？将断角磨成更致命的武器？还是仅仅在进行一种发泄？

苏棠和“骨针”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暴烈气息的举动惊呆了，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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