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潇湘竹韵》
话说那日宝玉在林府门外哭闹一场,被李嬷嬷与几个小厮好生劝了回来,回到荣国府,仍是哭天抢地,直嚷着要见林妹妹,又说是自己害了林妹妹生病,定要磕头赔罪才好。
众人百般解劝,只是不听。
贾母搂在怀里心肝儿肉的哄了半日,方渐渐止了,却仍是茶饭不思,只歪在炕上发怔。王夫人、王熙凤等无法,只得由他去。
次日一早,王熙凤果然奉了贾母之命,备了丰厚的药材补品,往林府去探病。
她原是八面玲珑之人,想着凭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定能将那姐弟说动,便是接不回来,至少也得让他们回心转意,莫要与贾府生分了。谁知到了林府门前,却是结结实实吃了个闭门羹。
看门的小厮说话客气,礼也收了,可就是一句“姑娘需静养,小爷在侍疾,不便见客”,将人挡在门外。
王熙凤脸上笑着,心里却已恼了七八分,在门外软磨硬泡了半晌,到底进不去,只得悻悻而归。
回到荣国府,她径直去了王夫人屋里,将经过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末了冷笑道:“婶子您瞧,这可真是热脸贴了冷屁股。人家架子大着呢,连老祖宗的面子都不给。我看哪,这林家姐弟,是铁了心要跟咱们划清界限了。”
王夫人捻着佛珠,脸色阴沉如水。
她沉吟片刻,方道:“既如此,也不必上赶着。只是老太太那边……”
“老太太那边,我去说。”
王熙凤忙道,“就说林妹妹病得重,怕过了病气给宝玉,才不敢见的。等大安了,自然就好了。老太太心疼宝玉,也重体面,那日长生摔杯而去,已是不敬。如今又这般做派,老太太心里岂能痛快?日子长了,那点怜惜,自然就淡了。”
王夫人缓缓点头:“你说得是。只是这两个孩子,到底姓林,是敏儿的骨血。若在京中有了闪失,我们面上也不好看。”
“婶子放心,”王熙凤眼中闪过冷光,“这京城地界,他们能翻出什么浪来?林家那点家底,在京中算得了什么?等日子长了,知道外头的艰难,自然就晓得回头的香了。”
妯娌二人计议已定,王夫人自去安抚宝玉,只说黛玉病重,需静养,待好了自会回来。宝玉将信将疑,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日日去贾母跟前歪缠。
贾母被他磨得没法,只得又打发了几拨人去探病,皆被林府以“静养”为由挡了回来。
几次三番,贾母也灰了心,叹道:“罢了,既他们主意已定,便由他们去罢。只是到底是我外孙,缺什么短什么,你们时常看着些,莫叫人说我贾家刻薄了孤女弱弟。”话虽如此,那热切的心却也淡了几分。
这些事,林府内自然知晓。
长生听了林福禀报,只道:“知道了。日后荣国府来人,一概依此例挡回去。送来的东西,登记入库,单放一处,不必动用。”
他如今心思,全在另一桩事上。
是前日周大人愿意出面请太医正夫人为姐姐诊病,更是雪中送炭的情谊。他当即亲自修书致谢,言辞恭谨,并附上自己近期所抄的一部《道德经》手稿,以示向学之心。
至于那包“毒物”,他已命林安秘密送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沈砚沈大人府上。沈砚此人,以刚直不阿、嫉恶如仇著称,平生最恨阴私害人之事。这包东西送去,无需多言,自有分量。
这两步棋落下,长生心中稍定。
眼下最紧要的,是姐姐的病,黛玉自那日呕血后,虽经仁心堂那位严先生施治,稳住了病情,但元气大伤,终日恹恹,精神不济。
长生延医问药,亲尝汤水,衣不解带地在榻前侍奉,不过十来日,自己也瘦了一圈。
这日,黛玉精神略好些,靠在床头,看长生在窗下写字。午后的阳光透过茜纱窗,在他苍白的小脸上镀了一层柔光,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黛玉心中一阵酸楚,轻声道:“长生,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长生搁下笔,走到床边坐下,握住姐姐的手,笑道:“姐姐说哪里话,长生不辛苦,只要姐姐快些好起来。”
黛玉看着他明显消瘦的小脸,眼圈微红:“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若不是我病着,你也不必日日困在这屋子里,该去读书,去……”
“姐姐,”长生打断她,语气认真,“读书在哪里都能读。但姐姐只有一个。你若不好,长生读书何用?”
黛玉喉头一哽,别过脸去,眼泪无声滑落。
长生默默递过帕子,等她稍稍平静,方道:“姐姐,周世伯前日来信,荐我去国子监附读。我想着,等姐姐大好了,我便去。”
黛玉一怔,转过头来:“国子监?你才多大年纪,如何能进?”
“是附读,不必日日点卯,只需定期呈交功课,参加月课。”长生解释道,“周世伯是国子监司业,有荐举之权。他说我年纪虽小,但文章尚有可取之处,可先去附读,待年长些再正式入学。”
黛玉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忧虑,她欢喜弟弟如此上进,得了贵人青眼,又忧虑的是他年纪太小,国子监中皆是世家子弟、青年才俊,怕他受欺负。
长生看出她的心思,微笑道:“姐姐放心,周世伯既肯荐我,自会照应。况且,”
他声音低了几分,“我们姐弟在京中,无依无靠。若我能进国子监,便是有了正经出身,旁人再想轻慢我们,也需掂量几分。”
这话说到了黛玉心坎里。
她想起那日在荣国府受的委屈,想起宝玉的轻浮,想起王夫人的冷眼,想起贾母那看似慈爱实则偏袒的安抚,心中一阵刺痛。
她握紧弟弟的手,重重点头:“你去。好好读书,为林家争气。”
“嗯。”长生应下,又道,“周世伯还说,他夫人与太医院右院判刘夫人是旧识,可请刘夫人来为姐姐诊脉。刘夫人是妇科圣手,有她调理,姐姐定能早日康复。”
黛玉眼中泛起泪光:“周世伯待我们如此厚谊,我们该如何报答?”
“姐姐莫忧。”长生替她掖了掖被角,“这份情,长生记在心里。他日若有所成,必当报答。”
正说着,外头丫鬟来报,说周府派人送来帖子,三日后是周老夫人六十寿辰,请林小爷过府一叙。
长生接了帖子,对黛玉道:“姐姐,这是个机会。周世伯要在寿宴上正式引我入清流圈子。我需得好好准备。”
黛玉忙道:“是该去,礼可备下了?周世伯如此照拂我们,礼不可轻,也不可俗。”
林长生笑道:“我已想好了。前日我抄了一部《金刚经》,用的是父亲留下的澄心堂纸,墨里添了金粉,还算工整。另备了一方端溪老坑的砚台,一套湖笔,皆是文雅之物,不落俗套。”
黛玉点头:“甚好。只是你年纪小,独自赴宴,我总不放心。让林安多带几个人跟着,早些回来。”
“姐姐放心。”
三日转瞬即过。
这日一早,长生换了身月白色绣竹叶纹的锦袍,头戴束发银冠,虽面色仍显苍白,但眉眼清朗,举止从容,自有一股沉静气度。
他乘了青帏小车,只带了林安并一个小厮,往周府而去。
周府位于城西,门第并不显赫,但庭院深深,花木扶疏,自有一股书香门第的清贵。
今日寿宴,来的多是文人士子、清流官员,并无多少勋贵子弟,气氛颇为清雅。
长生递上名帖贺礼,门房早得了吩咐,恭恭敬敬将他引至花厅。
周文渊正在厅中与几位老者叙话,见长生进来,含笑招手:“长生来了,过来见过几位世伯。”
长生上前,依礼拜见。
那几位老者皆是当世名儒,或致仕,或在朝,见长生年纪虽小,但行礼如仪,不卑不亢,眼中皆有赞许之色。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捋须笑问:“这便是如海公的公子?果然仪表不凡。听闻你年方五岁,已能通读经史?”
长生躬身道:“世伯谬赞。小子资质愚钝,不过识得几个字,略通文义,不敢当‘通读’二字。”
另一人笑道:“不必过谦。周兄前日拿了你那篇《盐政利弊刍议》与我看,立论清晰,数据详实,对漕运、盐引、胥吏之弊,洞若观火。这般见识,便是许多朝堂官员也未必有。后生可畏啊!”
长生心中一动,那篇文章是他根据前世记忆与今生所见所闻,揣摩父亲林如海平日文书风格所写,本是为投周文渊所好,不料他竟拿出来与同僚品评。
他忙道:“小子信口胡诌,班门弄斧,让诸位世伯见笑了。”
周文渊笑道:“不必过谦。文章好坏,自有公论。今日请你来,是为家母寿辰,也是让你见见诸位前辈,听听教诲,于你进益大有裨益。”
又对众人道,“这孩子天资聪颖,心性纯良,可惜年幼失恃,又远离父亲,在京中无依。诸位都是他的父执辈,日后还望多加照拂。”
众人皆道:“理当如此。”
正说着,外头又报有客到。
周文渊起身迎了出去,片刻,引着一位身着绯袍、面容清矍、不怒自威的中年官员进来。
众人一见,纷纷起身见礼:“沈大人。”
长生心中一震,这位便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沈砚了。
只见他约莫四十余岁年纪,剑眉星目,神情冷峻,虽嘴角含笑,但眼中自有股凛然之气,令人不敢逼视。
周文渊笑道:“沈兄来得正好。来,见过林世侄。”引长生至沈砚面前,“这便是如海公的公子,长生。长生,这位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沈砚沈世伯,与你父亲是故交。”
长生整衣下拜:“小子林长生,拜见沈世伯。”
沈砚目光落在长生身上,停留片刻,方伸手虚扶:“起来罢。”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你父亲近日可有家书?”
长生起身,垂手答道:“回世伯,前日刚收到父亲家书。父亲在任上一切安好,唯牵挂小子与家姐。父亲信中提及世伯,说世伯刚正不阿,是他平生最敬重之人,嘱小子若有机会,定要代他向世伯问安。”
沈砚神色微缓,点了点头:“你父亲是能臣,亦是直臣。你在京中,要好生读书,莫负了他的期望。”
“是,长生谨记世伯教诲。”
沈砚不再多言,自去与旁人寒暄。长生退到一旁,心中却如明镜一般。
沈砚方才那一眼,看似平淡,实则已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那包“毒物”想必他已看过,今日周文渊特意引见,沈砚肯来,本身便是一种态度。
寿宴开席,长生年纪最小,座位被安排在末席。
他安之若素,举止得体,该敬酒时敬酒,该静听时静听,并无半分孩童的跳脱失礼。
席间众人谈诗论文,议论时政,长生并不多言,但偶尔被问及,也能答得切中要害,引经据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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