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马踏秋棠》
房津才走近了,便看见徐正扉怔愣站在那里。
他自身后开口:“仲修?”
徐正扉回神儿,转脸朝他行礼,又在视线触及人片染似的两鬓雪白时,惊怔住了。他哑声,伸出手去拍了拍人的肩膀:“泽元,你……”
房津露出个微笑来:“不必担忧,只是心中烦愁。你今日不该来的才是,前几天,已经当朝奏了你两本。”
这么低声说着,张愿等人已走进前来了。
这几人本是东宫十六子,早些年,舍卫里以房津为首;大家吟诗作赋、畅谈政治宏愿,最是少年意气,相伴辅助东宫十载,直至君主登基,才赏了各处的官职。
可惜物是人非,如今再见,倒寡淡的没一句寒暄了。张愿和王品连眼神都没好意思与人交汇,只别过脸去,朝房津拱了拱手,什么也没说便快步走了。
徐正扉冷笑:“早些年,看他们便不是什么好货。”
“仲修,慎言。”房津目送他们远去,又叮嘱道:“安平侯手段狠辣,并不惜才,只图权柄。不似君主——你万万不得冲动。”
“当日造反,张家受了牵连,钟离启和张愈虽已伏法,但太后归朝,张氏一族便故态复萌了。就连张愿之父张延,也抽调回朝。他本就与太后是表兄妹,如今岂不是……唉……”
徐正扉道:“当日房丞相,与你留下那么多的‘权位人事’,泽元,你实在迂腐。大难当前,为何不用——!”
房津没说话,垂下眼去。
当年,君主曾握住了他的手,感慨道:“泽元跟在朕身边也有十多了。卿当年,是何等的踌躇满志、意气风发,朕如今忆起卿入东宫之日,红袍青衣、云带官髻,那等珠玉华光——犹在眼前啊。”
房津却只敢将身子恭敬伏低,“您还记得呢,连泽元都快忘了。”
君主垂眸,盯着他发髻中的几根银发,心绪复杂,“如今卿心力煎熬,才做父亲的人,竟已生了白发。朕……”
君主愧在未能予他一个体面的人臣之位;然而房家势大,祸患之下,帝王也无法。他又何敢动用那等人事呢?
这些年来,他一直谨小慎微,不过循心而往,一心谋造生民福祉罢了。纵是房家风光时,他亦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心一意为君主鞍前马后、呕尽肝胆。
他也曾有少年壮志、满腔豪情,有心要做风光的人臣、要追随雄才大略的君主,要经营出三百年难得一见的繁荣盛世——然而,他不强求。房津一向懂得‘盛极必衰、万事有尽’之理,更懂得人生不能总是圆满。他只是尽力而为,甘愿做垫脚的阶石,为这终黎即将唱彻的战鼓,献上毕生的心血。
他相信,自己追随的人,定是个明君。
可如今呢?
先是为求自保,姊妹春贤弑父。后是不肯同流合污,妻儿却丧命于钟离策之刀下。这位心力交瘁、为终黎朝堂呕心沥血的人臣、一个可怜的父亲,在将近不惑之年却成了丧家之犬。
他开口,呕的脸色也煞白:“仲修,若是君主不归,我除了认命,又能如何呢?可新制一废,君臣之心血毁于一旦,任他屠戮,大厦将倾,此颓势,必不可再挽回。”
“若非不甘、万万性命无辜,我又何尝不愿辞官归去呢。”房津苦笑:“我倒羡慕庄知南——出宫一去,隐于问鹤山,便再不问世事了。”
徐正扉至今仍记得庄知南那句“观龙虎困斗于朝堂,无异于火中取栗,悬梁吊颈而已!”
“听说,钟离策也换人去请他了?只是不知,什么个景况?”
“他拒绝出仕。”房津叹了口气,缓步朝前走去:“仲修,时局不容我。当初,君主借将军之手,平恩邦之患、定荆楚之势,将兵权收敛干净。再借你之手,将上城权贵高门手里的权柄铲除,又以叶司会挟制商贾之流,更命我接手太学,清洗盘根错节的裙带,断了士族的根脉。”
“现如今,谁还能成得了气候,跳起来做个‘功高震主’的先锋将?”房津道:“一盘散沙,政治清明,无有派系相争,反倒容钟离策作乱了。”
徐正扉幽幽长叹,恨得想笑,偏那位主子圣明勤政,将满腹谋略都用于政事了。若他昏庸,此刻相搏,倒不知鹿死谁手呢。
——徐正扉拂袖,“只恨他儿女情长!”
说罢这句,只沉着脸快步跟上去了。
今日朝堂上,太后静坐幕帘之后,淡定的抚弄着华丽袖口,她唤德安替他传话,德安便神色平静的将私语递到钟离策耳边。
朝上,不少人口诛笔伐,要寻徐正扉的麻烦。
董云狗腿子似的开口,“新君登基,当体察民情,如今的上城,叫徐大人搅得鸡犬不宁,大门紧闭不敢出,徐大人自领着先君的鸡毛令箭,喝令各级官署服从条例,恐怕只是为了自己的威严,造那许多的冤假错案——察访盐税,却污蔑重臣,还请新君明鉴!”
徐正扉淡定笑道:“当日你父遭诛杀,死得倒不冤枉。”他负手站立:“早先扉便说过,到底是哪家鸡犬不宁?何人怨声载道?既表下‘于社稷不安’这等定论,可得有实打实的证据才行!此事全在扉的肩膀上,若有责罚、褒奖,也得容扉申辩才是——怎么这会儿却直接缠着安平候要分明呢?!”
“放肆,此乃新君!”
“新君?——”徐正扉道:“敢问君主尸身何在?可曾迎回?一日不见昭平尸身,扉一日不认新君。”
“新制乃君主所定,扉兢兢业业,日夜不敢忘却。若是安平候连君主的旨意都不认,执意坐在这个位置上,恕扉不能苟同——扉定不与逆贼合污。尔等审我?笑话。”
“再有,盐税之事早已查明上禀,君主已有定论。安平侯却将罪臣提拔至于朝堂,岂不是甘于下流!”
钟离策气得直坐不住:“徐正扉,你休要大放厥词,真当朕杀不得你吗?”
徐正扉笑道:“安平候想杀我,自然杀得。今日太后坐镇,侯爷自封为王,扉区区肉身,死不得许多次。只是,既尹大人也放出来了,不如公然与扉对簿,敢问,诸位定论我污蔑重臣……哪里来的证据?”
尹同甫这才开口。
被那锐利目光盯住,他抿紧了唇,仿佛心虚,并不肯去看徐正扉,只将证据抬出来:“请新君过目。”
钟离策假模假样地看过,旋即扬手,将那册子与账目摔出去,纸页洒洒飘落在朝堂之上。诸众不语,太傅也悠悠然半阖双目,一副看戏姿态。
徐正扉扬了扬下巴,不知道与谁下命令:“捡来,与扉看。”
戎叔晚低眼,嘴角不作声地翘起来,又迅速压下去……
他忍笑辛苦,实在不知道徐正扉如何能以这副堂皇姿态,挤在人臣中“耀武扬威”的。那架势将钟离策气得脸都绿了:“你放肆你!徐正扉,你命令谁呢。”
戎叔晚扫过目光去,殿里的侍仆明白过来,赶忙小跑着将那纸页都收敛起来递给人。
徐正扉捻着“证据”翻看了两页,便哼笑一声,抬手就叠在一处,撕了个稀碎。
诸众目瞪口呆。
“安平候想杀扉,倒也好说,不必此等大费周折,还须造出证据来。”徐正扉转脸看了董云一眼,又看尹同甫:“枉你贤名传世,竟也作这样的勾当!”
他有条不紊地抬起靴子,将那碎屑碾皱了去,淡定笑道:“想来大人贪敛多了,连数目都算不清楚。你当真以为淮安之地,三万六千众盐民,一年能造出万石之数来?这三万人半年不吃喝,不算晴雨,方才得一千数。剩下这九千数——难道是大人吃酒吃出来的不成?”
钟离策恼怒,攥紧扶手,才要发作,便瞥见戎叔晚抱胸冷笑的神情——他顿住,强压着怒火:“尹同甫,怎么回事?”
尹同甫不语。
倒是张延帮腔了:“徐大人狂奍,御前失礼,纵凭这样也是失德,该杖责三十。”他又说:“徐大人贪不下的,自然有父兄帮忙。恩邦一年进献之数,去了哪里?”
徐正扉丝毫不惧:“自然进了国库。”
“那荆楚所献,又去了哪里?”不等徐正扉开口,他便继续道:“恐怕不是进了国库,而是进了徐府的口袋吧!不然……何以荆楚储君三公子带来的账簿子,竟和徐大人所献的,不一致呢?”
除了亲笔书信之外,礼单分作两份,君主手里一份,另一份在徐正扉之父徐智渊手中。现如今,钟离策入主圣宫,自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要他空口白牙,如何对证?
他不上当——“我父已经下狱,你们自己去查便是。”
张延一愣,见他全然不在乎似的,便又出招:“新君登基,请了三公子来做客,何不当场对峙?”
楚问秋进门的时候,徐正扉都愣了。
这奸贼,竟通敌叛国,连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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