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贼休走!》
陆衔蝉现在知道,为什么天命阁会收孩子了。
阿凌七八岁年纪,多智近妖,能一眼看穿弱点破绽,三言两语乱人心神。
陆衔蝉脸上的面具,被那孩子一层一层无情扯下,她的心,被扒开示于人前,寸寸剖析,她很久没有害怕被看透心思的忐忑感了。
那小丫头说的对,刀架在脖子上,那一抹,对陆衔蝉来说不是威胁,是解脱,八年前雍州城破之后,她就疯了,这些年只是在扮演陆山君。
她忽然有种,不知道该戴哪张面具的错乱。
陆衔蝉低垂着头,肩膀耸动,喉间发出嗬嗬嗬的气音,不知是笑还是哭。
她说:“阿凌…你真的很讨人厌。”
房门被人重重锤击。
陆衔蝉回过神时,看见门框上灰尘洒落,她听见雅间外头隐隐有孩子的抽泣声,心里一咯噔,正欲起身推门,却被蓝衣姑娘按住肩膀扯回,后腰硌在桌沿。
蓝衣姑娘冷着脸自袖间拔出柄匕首,扎在桌上:“天命阁给你两个选择。”
“一、坚持刺杀,死在这,你自己动手或者我们动手,你死后,我们会把你葬在雍州。”
“二、放弃刺杀,保和谈顺利,护昭国百姓安宁。”
陆衔蝉推开她,嗤笑道:“保和谈、护百姓?你们一个江湖杀手组织…”
她的话顿住,眼神上下打量蓝衣姑娘半天,恍然大悟道:“没想到,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情报组织天命阁,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天命。”
怪不得敢夸下海口,说要平她的案子。
陆衔蝉注视着蓝衣姑娘眼睛问道:“姑娘为何不锁着我,再谈此事?”
“若我不应,你们一刀下去,也免得烦恼。”
“你是雍州遗孤,此举不妥。”
蓝衣姑娘叹息一声,退后两步,原本挺直的腰深弓,长马尾顺着脖颈滑到前头。
她言辞恳切道:“昭国苦战久矣,和谈事关百姓安宁,我请求你,暂时放下仇怨。”
软硬兼施?
陆衔蝉直起身绕过蓝衣姑娘。
天上的乌云越积越多,似乎又有一场大雪,云隙间,太阳洒落光芒一束,正照在窗前,陆衔蝉伸手去碰,却在触碰到光芒前顿住,攥紧成拳。
“姑娘见过八年前的雍州吗?”,她问。
蓝衣姑娘摇头:“八年前,我意外失忆,不知过往,也许见过,也许没见过。”
“不记得,也是好事。”
陆衔蝉伸出手端详,眼前又闪过它们沾满血的样子,她声音带了几分怅然:“雍州满城死战,尸山血海,不是书里那两行洇不透纸的墨…”
“那小丫头说的对,我是恨不得自己也死在雍州,我认识的人都死了,凭什么只有我活?”
“可我又不能去死,总得有人替他们复仇。”
她回首:“杀了戎贼,我才是我。”
陆衔蝉站在阴影中,离阳光只差寸许,明暗相接的线将窗子划成两半。
一半是过去,一半是未来。
咫尺天涯。
“陆少侠,生与死不该放在一块儿衡量。”
蓝衣姑娘用力抓住陆衔蝉手臂,试图做最后的挽留:“陛下命我们保住和谈,如今酒楼附近有天命阁一十三人,唯死而已。”
“你走不了。”
陆衔蝉冷笑着拂开她,眼中溢满战意:“我想走,你们拦不住。”
木门咣当撞墙,屋内二人回望。
阿凌小牛犊般冲进来,迈进雅间时,被门槛绊得一趔趄,她满脸都是泪水鼻涕,袖子口比先前更脏。
“山…陆大侠不想杀昭国人,你从来没杀过昭国人,对吗?”
两人对视。
阿凌的泪啪嗒落下。
她胡乱抹脸,边哭边放狠话:“阿姐说错了,酒楼附近有天命阁一十四人,阿凌也算!”
黑袍姑娘跟在阿凌身后,满脸义愤填膺,她怒气冲冲:“拼命可以,动手前,你得先跟阿凌道歉!”
陆衔蝉低头看向满脸泪水的小孩。
大人们都不言语时,阿凌的抽泣声显得很大,像是有只手捏陆衔蝉心脏,也跟着一抽一抽。
她深吸气,蹲下身子:“阿凌,对不起。”
“阿凌是个聪明可爱的孩子,我只是…”
口不择言。
这解释实在苍白,陆衔蝉叹息一声,改口道:“对不起,阿凌,是我错了。”
她用自己袍袖轻轻擦拭小姑娘的脸。
“我阿娘说…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庸人,他们不理解聪明人的世界,普普通通的三言两语,他们就会生出羞愧、嫉妒、气急败坏,愚蠢到极致的,还会骂人、打人。”
小姑娘吹出个鼻涕泡,她破涕为笑,问道:“你是在骂你自己吗?”
“是,我是庸人,总在自扰。”
陆衔蝉将阿凌的碎发掖到耳后,两手轻柔拖住她的脸蛋,抹去泪水:“我知道错了,希望阿凌能原谅我。”
阿凌淌到唇边的鼻涕被‘吸溜’回去:“阿凌只是有那么一点点伤心,但阿凌不怪你,每个被阿凌说中心事的人,都很讨厌阿凌。”
“山君姐姐是第一个跟阿凌道歉的”,她又‘吸溜’两声,‘咕噜’了两声:“阿凌喜欢山君姐姐。”
“……”
陆衔蝉有理由怀疑,阿凌把鼻涕咽下去了。
她站直身体,轻揉阿凌脑袋:“谢谢阿凌。”
“山君姐姐。”
阿凌扯住陆衔蝉的衣摆,眼泪如珠似串,她哽咽抽泣:“山君姐姐,阿凌所有认识的人,都在这里了。”
“你不要和阿姐打架好不好?”
这话陆衔蝉方才说过,阿凌在试图用陆衔蝉说过的话,绊住她手脚。
…小骗子。
风卷起残雪,灌进窗子。
陆衔蝉后仰跃出酒楼,她眼中,阿凌的脸被雪模糊,身形越来越小。
失重——
落地。
脚步淅索,瓦片脆响,铁器嗡鸣,刀剑出鞘。
天命阁杀手们身影攒动,落在陆衔蝉近前。房顶、前后、路两边,十二人织成天罗地网,一人动,所有人都跟着动。
陆衔蝉侧身,避过劈头盖脸的鞭花,再侧身,长棍擦着鼻尖砸碎脚前石砖。
天命阁,他们明明可以在牢房讨论此事,可以用毒药控制,可以一刀将她斩杀…
可他们没有,非要同她拼杀一场。
杀‘机关匠陆山君’,就算是天命阁高手,也不可能毫发无伤,那砍柴的就是活例子,这群疯子是在用自己的命,赌‘雍州遗孤陆山君’的良心。
开什么玩笑!她还有那玩意吗?
陆衔蝉攥住半空炸飞的门栓铁刺,作势欲丢,瞄准半天,又愤愤丢弃。
“停手!”
铁刺落地时,蓝衣姑娘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天命阁众人齐齐罢手,大街上为之一静。
陆衔蝉回望。
蓝衣姑娘在酒楼门口停住,她单手接住同伴丢来长刀,缓缓拔出:“陆少侠同我立个赌约如何?”
“你我斗上一场,杀了我,天命阁放你出城,杀不了我,你加入天命阁,护卫戎人使团。”
清雪在阳光下亮着微光,落在蓝衣姑娘的刀刃上,被融化后成了铁上的水珠。
陆衔蝉冷声问道:“姑娘这是在用命跟我做赌?”
蓝衣姑娘点头:“陆少侠可敢?”
她…输定了。
陆衔蝉的胃又开始痛了,她的脚重重踏下,地上迸开朵纯白的花。
刀影缭乱。
陆衔蝉借着轻功轻巧躲避,随手把身边桌椅丢向蓝衣姑娘,她忽然觉得无趣:“姑娘一场豪赌,死在我手下,不觉得亏得慌?”
蓝衣姑娘劈开陆衔蝉丢来的桌子‘暗器’:“赌注,我喜欢。”
陆衔蝉旋身一闪,左手轻取她袖间短匕,右臂勾住蓝衣姑娘脖颈,借自身重量,将她狠狠掼在酒楼地板上,一脚踢飞长刀。
匕首高高举起,迟迟未落,陆衔蝉努力做出自己最为凶恶的表情:“现在你还喜欢吗?”
蓝衣面色平静地问道:“陆少侠为何还不刺?刺下,你就赢了。”
陆衔蝉凶狠的表情僵在脸上。
蓝衣姑娘不语,她甚至将下巴扬了扬露出脖颈,好方便陆衔蝉下手。
她就是看出陆衔蝉不会下死手,有恃无恐。
“你这厮,当真是疯子!”
“无趣。”
陆衔蝉手中匕首当啷落地,整个人仰倒在蓝衣姑娘身边,彻底熄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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