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叫声哥哥》
姜央意识不到自己病了,那股火,如跗骨之蛆,直直烧入了她的梦里。
许是远离王都,她梦见了故土。
燕国的皇宫不大,胜在精致古朴,亭台楼阁,殿宇双阙,无一不精,无一不美。当年建造皇宫的匠人们,在划下的有限地域里,可谓是绞尽脑汁凸显它的尊贵无双。
然而,这股子精美气,经由年岁,渐渐酿成了颓靡的酒。到底是“小家子气”了些,燕人只追美人美酒,却丢了奢美之下该有的风骨。
齐国不过点了一把火,就将这酒浇遍了燕国全域。
她自小熟悉的殿堂花木,成了助长这把火的柴薪,曾经为她遮风挡雨的高墙,成了围困她生路的罪魁从犯。
姜央一路逃,可无论如何,她都逃不出这囚禁她的炼狱。
忽而,额上递来一丝冰凉,好似兜头浇来的一线生机,绝望中她死死抓住那抹冰冷的曙光,不住求唤:“救……救救我……”
那股冰冷骤然消失,随之而来的,是梦境突然猛烈摇晃,脆弱的燕皇宫在这摇晃中疯狂坍塌,破碎,直至变为黑屑。
她从崩塌缭绕的飞屑中,猛然睁眼。
入眼,竟是左殊礼冷到极致的脸,那双墨蓝的眸子里,带着梦中未燃烬的余火。
她静静看着他稍许,黑夜无光无影,似乎给了她勇气。
她轻声问,“我是病了吗?”
左殊礼声无波澜的“嗯”了一声,似确认她能醒来,抽身坐回榻前。
帐内没有点灯,他只剩一片影。
她倒得猝不及防,在寒风中奔波许久,因未着御寒的大氅,病气早已入躯壳。
她忘了,他也忘了。
唇边传来温热气息,她垂目一瞧,近旁递来一碗药汤。
“喝了。”
浓烈苦涩的药气钻入鼻腔,她盯着黑稠的药汁许久,费力爬起身,接了过来。
咬了咬牙,一口饮尽,滚烫的药汁滑过她的喉咙,一路灼烧向下,坠进她的胃袋。
她一个没忍住,倏地尽数吐了出来。
药汁喷洒在地面,有几滴溅在他衣摆上。
她捂着嘴不住的咳,她没有告诉他,这些年,她早已吃不进热饮热食,更何况是滚烫苦涩的药。
“对不住,你……你再拿一碗给我试试,可好?”
左殊礼瞅着地上的药渍,缄默不语,起身走出营帐。
姜央浑浑沉沉,抱着被褥一动不动,她不知他是不是生气了。
夜色浓重,黑的逼仄,不知这样静坐了多久,帘帐又被掀起。
抬眼看去,左殊礼手上又端来两碗药,一碗放在桌案上,一碗又重新递给她。
“凉过了,喝吧。”
姜央接过药碗,上头带着冬夜的清寒,未深究他如何知晓了她的陋习,抬头饮尽。药汁温凉,总算能入口。
她忍了片刻,待药汁完全吞咽而下,眼下又递来一碗。
“凉药减了药性,再喝一碗。”
姜央看着今夜第三碗药,只觉腹中饱胀,一路漫上了喉咙。
她再也承受不住,酸水又开始往上窜。
她捂着嘴极力吞咽,将即将喷溢而出的药,死死往下咽。
唇上的手被拿开,他抚着她的脊背,一反常态轻声道:“若忍不住,就吐吧。”
这番细致入微的体贴包容,好似又将她拉回二人曾经亲密的相处。
姜央攀着榻沿猛烈咳喘,奇怪的是,自左殊礼说完那句话后,她反而吐不出来了。
反胃的难耐莫名平复下来,左殊礼忽然将手中的第三碗药汤灌入自己口中。
不待姜央反应,他猛地拉过她,覆唇而上,苦口的药汁就这般淋漓的度了过来,姜央喉头滚动,那药也未尝见什么味道,尽数流入腹中。
舌尖略过一片温热的柔软,直直抵到她心尖,惹得她浑身一颤。
不过须臾,柔软的指腹代替了他的唇,温柔抹去她唇间残汁。
待将她唇上的药汁一一抹净,微凉的唇重新贴上她唇角,细细摩挲。
仿佛亲吻,又不似亲吻。
姜央身上发软,周身的力气好似都被那两瓣薄唇吸尽。
“姜央,你得好好活着。”他贴着她,暗夜里低沉的嗓音,如丝丝入扣的琴瑟,拨得人心弦悸动。
他用唇摩挲片刻,始终克制着不肯吻她。
稍许,似已描摹够了,他将她轻柔安放回床榻,妥帖为她盖好被褥。
异样的温柔绸缪,好似她病中生的错觉。
他一手捻着被角,一手抚上她的青丝,掌心轻暖的温度,给脆弱的人勾出几分眷恋。
穿透黑暗,姜央看见了他墨蓝的眼,不同于他的柔肠,黑暗如深渊,不带丝毫缱绻欲|色。
“你若不活着,我又如何折磨你。”
姜央心口骤缩,方才的绮丽瞬间化成一径的黑,药性上来,她再次遁入黑暗。
闭眼前,他温润的笑靥,冶艳如妖鬼。
……
病来如火烧,姜央睡得昏昏沉沉,再睁眼时,天已大亮。
营帐内已不见左殊礼的身影,身边坐着宁无白。
见姜央醒来,宁无白赶忙上前,她一手摸上她额头,满眼关切,“还有些烧,殿下……”
“马上要拔营,殿下这身子怎扛得住?”说着,忧心得快要流下泪来。
一见是她,姜央难得露出笑容,“不用担心,我撑得住。”
宁无白扶她起身,为她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拿过木洗,如日常那般帮她梳洗。姜央此时才有空打量这座营帐。
如左殊礼往日的寝殿一般,营帐宽大而空旷,简单得不似他周国皇子的身份。
目光在帐内逡巡一圈,她总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宁无白为她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忽然从怀中取出一物,悄悄递到她手中。
姜央见了一怔,问:“你怎么把它带出来了?”
“昨日你落在寝殿,我瞧见顺手给你带了过来,总觉得……也许你会用的上。”
手中是柄精致匕首,刀柄的木纹被常年摩挲,已被磨得有些平整。
姜央习惯性的抚着螺旋木纹,默默不言。
“藏着吧,莫让他发现了。”宁无白轻声嘱咐着。
姜央没有多言,将它收入怀中。
燕国虽亡,其余五国滞留在境内攻城略地,战事未歇,左殊礼不愿久留。
宁无白搀着她走出营帐时,他已高坐马上。
仍是那身银甲,在日光下灼灼耀眼,他如一名孤高的神祇,漠然俯视着她。
他身后备了匹空余的马匹,姜央以为那是她的坐骑,乖顺的向那处走去。
“过来。”方行了两步,左殊礼不带温度的声音唤住了她。
姜央愣了愣,脚步转向他。
腰下一紧,他一只手臂就将她捞上马,甲胄硌得她几分疼,腰上只怕见了红。
他随手扯过一件大氅,将她捂得严实,头颅也给包裹住,被他按进怀中,密实得令她有些窒息。
一声令下,黑甲军立即起行。
马上簸动,姜央额头时不时磕上他冷硬的披甲,磕得她脑门嗡嗡晕绕。
她周身被紧密缠绕,不是亲密,却是煎熬。
直到晚间黑甲军再次扎营,她才从这份煎熬中解脱。
径自下了马,她头也不回的率先入了营帐,一路奔波伴随着病痛,让她几欲作呕,她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难耐。
大氅厚实,捂出她一身热汗,急欲解下长袍,手又给跟来的人摁住。
“汗歇了再脱,否则容易再入风寒。”
对于他的关心,她奉令承教,不敢再抱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
她害怕再见他平静表面下的疯魔。
副将跟了进来,禀报安营扎寨事宜,事情琐碎,几句话就交代完毕。
临走前,就见左殊礼解下佩刀交予他。
姜央看着副将恭敬捧着佩刀出帐,她终于回过神来,恍然左殊礼的帐内有何不对劲。
将军的帐里不见任何利兵利刃,连随身的佩刀都不肯置于帐内,若夜间遭遇突发事变,他手中无刀,怎生安全?这不是大忌吗?
他防她防得如此周密?是怕她再捅他一刀?
她忽觉怀中藏着的匕首有些发烫。
嗫嚅好一阵,她想说她不会再伤他,可简单的一句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思了半晌,只能换了个不大聪明的说辞,“将军不随身携带自己的佩刀吗?”
左殊礼目光投来,轻轻一瞥就看破了她的所思所想,“你在,我才不带。”
姜央袖中的手不由紧握,在他沉重的视线下,道:“我……不会伤你的。”
他冷笑一声,“姜央,你以为你还能伤得了我?”
姜央被他话语扎得一疼,是了,是自己不自量力,轻率揣测,落得自个儿无地自容。
她抿着唇,再不敢接话。
左殊礼却耐心跟她解释,“我不放利刃,不过是怕你脑子发昏,动不动自戕。”
他若有似无在她胸口掠了一眼,那眼神清淡又透着犀利,似乎能穿透她的衣,窥见内里乾坤。
帐内一时极静,他突然抬步向她走近,姜央顿时浑身紧绷。
那双持刀的手,在她眼中缓缓抬起,慢慢靠近,直直伸向她胸口,时间在她眼中被拉长,姜央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手在眼下却是一抬,落到她脖间,他亲手为她解下大氅。
“早些歇息,明日卯时启程。”他随手丢开大氅,意味不明笑了一声,转身又出了营帐。
待他身影消失,姜央顿时委顿在地,此时才察觉额上身上,又出了一层冷汗。
她也不知自己在怕什么,如今他的一举一动,都莫名令她生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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