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粉骷髅》
“郑大夫来了,前厅候着呢。”喜儿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
“请进来。”顾渊道。
郑焕生时年已近不惑,是顾渊北进时随军的军医,对武安侯是看大的,知根知底,不管是轻伤重伤还是头疼脑热,一概都是他负责,说是属下,其实更像半个兄长。
顾渊行走行伍多年,当过一打军医手底下的伤患,但要说最信任的,还是这位。
顾渊换了常服,将右手的袍袖卷了上去,任他诊脉:“怎么样,哥。”
郑焕生已经生了白发,两鬓有些发灰,他面色凝重,拿起手来时,缄默了好一阵,一直看着顾渊的眼睛。
“是,”顾渊瞧了瞧门口,确保门关紧了,才道,“是没多少日头好活了么,不要怕,说出来,我不会晕。”
她看起来太淡定了,唠家常似的说出“我之将死”这种话,郑焕生心里五味杂陈,末了起身跪了下来:“属下有罪啊。”
顾渊连忙去扶:“快请起,小妹受不得这一拜!多少次走鬼门关都是郑兄把我拉回来的,这话如何说得。”
郑焕生就着她的手站起来,声音干涩,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好道:“属下……无能。”
顾渊请他坐回去,叹了口气道:“说吧,我还能活多久。”
郑焕生低下头去,比了个“一”的手势。
顾渊笑道:“一个月?”
“一年,”郑焕生看着这种如常的笑法,却觉得那里面含的比什么都苦涩,不知她为何还能乐得出来,“将军毒已入肺腑,我……”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将军,三殿下的车驾到了西门。”
“怎么府里今天这样热闹,”顾渊自言自语了一句,“请殿下进来吧。”
郑焕生话说一半被打断,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顾渊冲他摇了摇头:“人各有命,我造下那么多杀业,也许是报应吧。”
“将军保家卫国,要是此等功勋称得上是杀业,”郑焕生气急无门,只好握拳在自己腿上砸了一下,“那为了我大齐百姓抛头热血、死在边疆的将士们,难道就都是命中该此一报吗?您到如今这个地步是谁的错!怎么能这样诋毁自己?”
顾渊愣了一下,低低地道:“我对不起他们。”
“属下失言了,只是着急,不忍见英雄——”郑焕生知道自己方才太过冲动了,他本来要用“不得善终”,想想又觉得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转了话锋道,“不忍见英雄自毁。”
顾渊起了身,淡然道:“算了。”
郑焕生喘了口气,不说话了。
昨晚入了她人之梦的三殿下正往此处来,还没踏上中门的槛,就见正屋的门开了,顾渊推门出来,紧随其后的是一脸忧色的郑焕生。
常老元帅子嗣稀薄,家里除了外孙女,没其他同龄的小辈,怕人太闷,将顾渊送到宫中太学去做了三殿下的伴读,满了十三岁又接回来,重新当武将坯子养。
檀清远幼时与她能常见,从前玩得好,少年时来往也没断过,论情分并不在平阳公主之下。
只是公主那孩子……因着年纪小,自然能随意直白地冲人撒娇卖痴,现在的他却没这个立场。
五殿下年方十六尚被忌惮,和顾渊同辈的皇子假使与她来往过密,要么变成四殿下那样不招人待见的贿赂傻瓜,要么——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书信频繁,倘使引了父皇猜疑,两军对垒时君臣生嫌隙,对远征的顾渊能有什么好处呢。
可是顾渊班师回朝,他再也忍不住了。
郑焕生远远地就行了一礼:“臣见过三殿下。”
檀清远已经上前了来:“来得不巧,顾将军谈事呢?”
顾渊早收了脸上若有若无的愁容,笑道:“怎么不巧,前脚才说完,殿下后脚就到了,可不正好?”
郑焕生附和:“是,臣这厢说完了,便告辞了。”
檀清远点了一下头:“去吧。”
顾渊送了郑焕生的客,倒了两杯茶道:“殿下猜隔壁住的谁?”
檀清远欣然道:“别是小公主。”
“猜对了,”顾渊坐了回去,“找我什么事?”
“许公主殿下来接风洗尘,不许我来?”檀清远道,“潜光,你厚此薄彼。”
“潜光”是顾渊的表字,听了后半句,她失笑道:“要不说你两个是兄妹呢。”
檀清远不明所以道:“怎么说?”
“没什么,”顾渊喝了口茶,“今儿没早朝,家歇着,下午瞧老佛爷去。”
昨夜梦里一遭,虽说是魇,顾渊此时看着三殿下的脸,多少有些局促。
朝堂之上见他如见同僚,可换到私下里,却怎么也没法将人当“逍遥王”,旧事故人一朝侵入识海,就搅得思绪一片混沌。
被叫了字的顾渊后知后觉,或许“生分”一词,从来没在檀清远和自己之间存在过,眼神晃了几许,最后落到了殿下半敞的领口处。
不禁想起以假乱真的触感——和诉说得过于直白的想念来,可那毕竟是假的。
檀清远却没接话,起身凑近,弯下腰来,伸手在顾渊的右手腕骨上很轻地按了一按,柔声道:“清减了。”
顾渊的爪子被牵起来,仰头看着他,悲壮地发现脸上似乎发起了烫。
“长这么好看,”顾渊在心里绝望地叹道,“是不想让人活了么。”
却听门外传来一个声音道:“哎,是不是我哥来了?”
正是乐呵呵往此处来的平阳公主,檀清远闻言,就着顾渊的指尖收回了手,方才起身,门就被推开了。
“哥!”
顾渊收起脑子里乱成一团的念头,笑道:“醒了?鄙府今天真是蓬荜生辉,一屋里两个殿下。”
檀清衡本来要往皇兄身边迈的步子立时一转,绕向了坐着的顾渊,从背后伸手往人肩颈上一环,对檀清远道:“你昨儿怎么不来?”
檀清远失笑道:“来了和你抢地方?”
公主冲他抿了抿嘴,又低头凑在顾渊耳畔道:“我早上听见还有人来了,是谁?”
顾渊被一下放大的声音弄得有些痒,偏头躲了一下:“哎,你属粘人精的么,去——军中的,你不认得。”
檀清远道:“我怎么瞧着眼熟。”
“是么,”顾渊把檀清衡从身上扒了下去,思索道,“那是我随行军医,可能什么时候打过照面吧。”
檀清远:“你伤着了?”
檀清衡在一旁盯着顾渊眨眼睛,后者心里一悸,作自然状道:“没,说照料伤兵的事。”
檀清远不语,公主半信半疑地道:“真的?”
顾渊:“你看我像伤着的样子么。”
檀清衡仔细地瞧了两眼:“像。”
“……”
“都说了我没事,真有事就回不来了,”顾渊道,“难得你们二位都来了,现在来和我叙叙旧吧,正愁捱不到下午进宫给太后请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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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如海归家待了一晚,越想越觉得不太对。
大齐朝胜仗的惯例是皇家不庆私家庆,非特殊情况,皇帝只封赏,不为将帅设庆功宴,但私下里交好的各位文武大人是要表示一下的,再不济也会在明光塔下的寺里弄个曲水流觞。
粗一点的军痞子拿碗喝,文气点的士大夫们就拿酒杯一口一口啜,这是不成文的人事之道。
早些时候,开宴的拜帖就往她这送了一沓,作为北伐之战的副将之一,为了这个由头设的宴会,顾渊如果不出席,温如海不会露面。
于是她遣了亲卫去将军府探口风,得到的告知是“将军拒了所有的拜帖”。
温如海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了几次,小兵还是确认无误,她才百思不得其解地出门晃了一圈,准备换换脑子,择日亲自去问个究竟。
莲香楼是顾渊父系一族名下的产业之一,温如海跟了老大这许多年,别的不说,在人地盘上吃个白饭是没问题。
战后姑且太平了,她连卫兵都没带,换了身没人认得出的私服,出了府,一路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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