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粉骷髅》
檀清衡欢天喜地地在客室住了下来,顾渊洗去一身的沙尘,一个人站在卧房门口,看着泼洒而下的冷秋夜雨,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将军,”喜儿道,“不早了,您好容易回来一趟,睡吧。”
“你说,”顾渊低低地叹道,“我能活到多少岁。”
喜儿吓了一跳:“将军五福繁昌,必然是能长命百岁的,可万万别提这谶语似的话了。”
顾渊看了看公主下榻的屋子,似有所感地摇了摇头:“这有什么。”
喜儿越瞧越觉得主人哪哪都不对,早些年的顾渊即使吃败仗,也从没挂上过忧虑的做派,少年心神,意气尚在一样,顶多不甘地大摔一通酒碗,咒骂两句,即使发飙也发得活气十足。
可是这次,三军得胜归来,封狼居胥,立的是不世之功,本来是高兴得不能再高兴的事,她家将军却一口一个叹息,面上没多少有喜色不说,整个人像是哭完新丧似的,黯淡失色。
“主子,您别吓唬我行吗,”喜儿忍不住上前去,离得近了点,“别想那有的没的了,您是什么人,遇着什么都肯定能逢凶化吉,这只是累了才多思多虑的,快好好地睡一觉吧。”
顾渊瞧她一脸操心的模样,悄无声息地笑了一下:“好,早些歇着吧。”
小轩幽槛,帘外骤雨未歇,京城的天气不似大漠,虽然时晴时雨,空气里却永远萦着若有若无的水汽,能滋润春天的芳草一点一点地长起来,不至于像北地的草一样,还没冒头就枯死在黄沙里。
顾渊解衣投卧榻,以往行军扎营,为时刻应对军情变化,中军帐片刻离不了人,她要么席地而卧,要么躺临时搭的板床,不知多长时间没正经地睡过一觉了。
此时浑身骨头陷在柔软的被褥里,顾渊感觉自己可能真的是累了,几乎才沾着枕头,眼皮就跟被千斤坠拉下去一样,怎么也睁不开来,意识沉了过去。
可惜将军的思绪不温软也不朦胧,翻遍了也找不出足以慰藉人心的东西。
北漠里常伴身旁的只有单调的几样,昏沉日色、连天的战火和似乎永远吹不尽的瀚海黄沙,同袍骷髅骨纵横战场,全都入了梦。
当时大军出陇西,远涉北地,转战五部,歼其精锐之后,又急行军两千多里,兵锋一直逼至漠北王庭,在此激战。
老巢里苟延残喘的叛王忽察尔汗看着杀红了眼的齐军,仰面向天,张开了鹰翼一样的双臂,哈哈大笑着被一刀捅死了,血喷了三尺远。
那场战役惨烈得不似人间能有,敌军尽数荡涤,齐军也折损过半,传回去的捷报上用不小的篇幅写了斩、俘几何,对其中血腥的那部分则一笔带过。
拔旗得胜时,主将已经重伤,冲进王帐之前,顾渊的战马中箭受惊,哀鸣着倒了下去,将主人摔到了地上,她顶着满头的乱发和血污倒在尸堆里,恍惚了一瞬。
周身都是残胳膊断腿,热血成河,流矢横飞,上一秒生,下一秒就死,她想起黄沙里已经变成白骨的将士们,想起故去的英魂。
或许她今天也要折在这里,在厮杀之后断气,血肉化入人堆,和姐妹兄弟一块腐烂,和敌人死同穴,然后失去人形,永远埋进土里。
千百年之后,后人凭吊的时候,对着曾经交兵的古战场和躺在此处的牺牲者,也许只是会叹上一句。
沙场磷火风吹起,半在骷髅眼底明。
“我还活着吗?”
身侧经过一个老兵,手里的盾牌早就碎裂,只将残存的铁箍绑在臂上用于格挡,这老人身上的皮甲凹陷,面颊上翻卷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人已经两鬓斑白,放在太平年代,或许早已经坐上高堂去享天伦之乐,此时却仍未倒下,脚步踉跄,但每挥剑一次,都带起一蓬血雨。
顾渊一个激灵,狠狠地拔出了插在自己身上的一根箭,忽视鲜血淋漓的肩膀,咬碎了牙,爬起来,转头杀进了潮水般的敌阵中。
人群相互冲撞撕扯,嘶吼、金铁声、哀嚎和战鼓的残响混在一起,鲜活的生命流逝而去。
正在往王帐里攻的小兵方才躲过迎面而来的突刺,余光才扫向旁边,就瞧见了提着刀的将军砍死了一个敌人,狰狞的头颅滚落到地上,执刀人满身是血,神色却毫无畏惧,白刃向前,直指王帐,只听一声利落的高呼。
“杀!”
振奋人心,他看到周围的人都就着喊声冲了上去。
忽察尔汗癫了,被贯穿了还狂笑不止,插刀而入的顾渊比他更癫,来去几回地捅,杀得他黑熊一样的胸口血肉模糊,手都在发颤,不知是疼的还是激动的。
一旁还活着的敌军都愣了,看着疯了一样的对方主将和死透了的老汗王,想要逃,被冲进来的小兵一剑砍死了。
顾渊猛地把忽察尔汗的尸体踢倒,手起刀落,斩首。
然后一头栽了下去。
小少年大惊,冲过去扶住了她,顾渊失血太多,几天几夜得不着休息,已经是强弩之末,但总归没死。
这场仗胜了。
最终之战中,齐军共斩敌首一万六千八百级,其中就有死相十分不堪的忽察尔汗,进犯过嘉峪关的就是此人,彼时屠城大恶无所不为,如今已非昔比,成了一具狼狈的无头尸。
代价是齐军折掉的七千将士,以及积劳成疾、大病一场的主将。
夜凉如水,榻上躺着顾渊的身,魂却飘去了瀚海阑干的大漠,往事蒙着一层霜雾似的模糊,看不分明,顾渊抬起手,景色居然穿过了掌心。
她穿着一身布衣素服,彷徨着踏进了中军后帐,帐里点着油灯,伤药和血的气息混在一起,夹杂着淡淡的皮革味,板床上卷着一张没人盖的毡毯,军营里火把俱在,一切如常,可是四周已经没人了。
恍惚之中,顾渊的意识沉了下去,掉进了不知是黄泉还是黑甜乡的深处,到了一座殿里。
不是皇帝家辉煌威严的金銮殿,而是更昏暗的,黑墙黑柱,空荡荡回音四起,只有中间横着一方石台,让人感叹“家徒四壁”。
石台上有个人影。
顾渊踏着漆黑的地砖,鬼使神差地走近了去,见那是个穿白缎华袍的男人,端坐其上,长发散落,铺满了台子,应该是很年轻的,不过却看不清面容。
他仿佛没看见来人,一动不动,像尊雕像。
顾渊不知怎的,觉得那静坐的人应该是很熟悉的。
战场千变万化,主将行军时寝不脱甲,她夙夜都绷着神经,一朝回朝,心里的精算和顾虑却都短暂地收敛,睡沉了。
梦里的人总不善思考,顾渊拾阶而上,单膝跪下来,凑过去,企图辨认出此人面目。
“你是谁。”顾渊捞起了他的一缕发丝,绕在手心里转了一转。
男人不说话。
“不想理我,”顾渊将他的头发扔了回去,要起身,“罢了,故人太多了,哪里记得住呢。”
可是却没起成,那人忽然伸出手来,一把钩住了顾渊的后腰,使了个巧劲,另一手砸向了她的膝窝,弄了个措手不及,顾渊重心骤失,腿打了弯,踉跄了一下,摔进了他的怀里。
脊背被按住,顾渊被迫贴上了这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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