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心跳……

……没有失态。

那只手离开了，灼烫的感觉却久久不散。

凌逸听见乐晗带笑的声音，“首席特助也会这么不小心。”

他轻轻点头，嘴唇动了动，发现喉咙有些哑。

强忍住想要碰一碰自己手的冲动。

片刻后，“…多谢少爷。”

湿润毛巾顺脊背轻轻擦拭，反复几次，从后面再移到前面。

乐晗皮肤白，被捂住的地方很快泛起潮红，毛巾每次离开，绒毛在水汽蒸发后缓慢舒展，又染上一层莹润的暖粉。

凌逸捏着毛巾的手指就没放松过，可每次落下去，都足够轻柔。

为避免碰触，有些细节都只用边缘带过。

乐晗仿佛是睡着了，但当毛巾擦过胸前时，他突然皱眉，按住凌逸手腕。

“这里就不用了。”

青年低咳一声，转过脸。

“…是。”

凌逸嗓音有些沉，混在潮湿的雾里含混不清，毛巾驯顺地去往别处。

虽然腿伤原因只能擦洗上半身，但那些令人不适的味道被沐浴露香气冲散大半。

乐晗感觉毛孔清新通透，舒服多了。

凌逸扶他坐起来，替他拢上睡衣，扣好扣子。

擦身时颈下的头发染上潮湿，又拿吹风机低档轻轻带过，手掌隔在脖颈之间，不让那些暖风钻入领口。

而从始至终，凌逸都保持该有的距离，朝着乐晗微微弯腰时，流畅的腿部轮廓被长裤勾勒得笔直，除去袖口多了些被水洇湿的痕迹，到现在仪容依旧无懈可击。

区别于乐暥那种极富攻击力、让人腿软心跳的长相，凌逸的五官真的堪称柔和。

精英范儿的西装穿在他身上也是斯文妥帖的，既庄重大方又不会喧宾夺主，即便身高相当，当他和乐暥站在一起，人们也永远不会注意到这抹萤火之光。

乐晗更是如此，毕竟病娇反派眼里几时装得下别人？

但装不下，并不意味着萤火就不存在。

乐晗目光从凌逸的脸，落向他胸前口袋里的眼镜。

一缕银线垂在外面，灯下晃出细碎的光弧。

凌逸已经重新戴上手套，一手扶住乐晗肩膀，一手从他膝下轻轻穿过。

被抱起来时，镜架冰凉的金属触感蹭过脸，乐晗指尖勾住那条绸巾，稍带点力，布条便离开了凌逸的眼睛。

这睫毛是真长，也很密，唯一缺点是不太翘。

但正因此，视线下垂时像有许多婆娑倒影落进去，将独特的深酒红色眼瞳染上墨黑，潋滟幽深，给人一种说不出的破碎感。

而没有了遮光物，凌逸的右眼似乎不太舒服，眼皮有些打战。

似乎身体正与本能的不适对抗，却竭力不表现出来，整个眼眶肉眼可见涌上一圈红，边缘开始充血。

可凌逸什么也没说。

身体腾空的瞬间，乐晗故意在他怀里挣动了一下，然而凌逸只是更稳地托住他膝弯，步伐一步都没乱。

“凌特助真是好脾气。”乐晗丢掉绸巾，这次直接抽走对方胸前的眼镜。

银丝镜架上只有单边镜片，他将它对着光源晃了晃。

凌逸条件反射偏头，右眼终于泛起生理性泪光，那是他多年的眼疾，视网膜受过外伤，导致对光线异常敏感，必须要特制镜片保护。

“少爷…”

乐晗想起小时候，他偷拿了凌逸的眼镜，结果对方在烈日下找了他整整一个小时，最后右眼红肿到睁不开。

当时少年也是用这样的语气说：“小少爷，我找不到你了，你出来好不好？”

之所以做这么可恶的事，原因也很荒谬，乐晗想让扎在工作堆里的乐暥注意到他，纯粹有病。

更可笑的是，还恰恰是因为乐暥，他才能记得凌逸右眼的眼疾。

乐晗指尖一挑，将眼镜推回凌逸的脸，“不高兴就说，干嘛忍着？”

卡扣别入右耳发出一声轻响，这副镜架是特制的，仅有一只镜片，需要夹在耳廓与鼻梁共同支撑。

乐晗的手却精准且自然地还原了佩戴方式。

就仿佛……这样做过很多次。

凌逸睫毛轻颤，泛着水光的右眼像浸在冰里的红酒，“没有不高兴。”

乐晗刚要再说什么，就被轻轻放在床上。

床褥下陷的瞬间，香气从织物纤维里漫出来，不是香水也不是洗衣液，非要形容的话，像某种发酵过后的甜醅，苦涩中带着回甘，还有点点醉人。

“什么味道？”乐晗突然揪住凌逸的领带。

凌逸刚要站直，被这么一扯，整个人被迫俯身，单手撑在枕边。

耳后的发丝垂落，在凌逸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呼吸交融间，他的鼻尖几乎要触到乐晗的锁骨，而他右手还托着他膝弯，若非腰腹力量足够强劲，恐怕这一下得直接栽在乐晗身上。

而小少爷似乎不觉得这样的姿势有任何问题，只将领带凑近鼻尖又仔细闻了闻。

果然，凌逸身上也有这种气味。

“还挺香。”

镜片后的右眼泛起微澜，凌逸喉结不明显地滑动了一下，撑在枕边的手指蜷缩，将床单微微攥起。

“…是助眠的熏香。”

乐晗终于松开那条领带，但已经被扯出来，和凌逸齐整的穿着格格不入。

松手的瞬间，他就发现了这点违和，又顺势捏住领带尾端。

凌逸呼吸一滞，“少爷不用…”

然而乐晗已经将领带重新塞进他的西装里，指尖隔着衬衫划过胸膛，似乎觉得这样不够平整，又解开他上面两个扣子，仔细抻平再重新扣好。

结束后，端详着自己的杰作，乐晗满意地拍拍凌逸心口，“好看。”

凌逸：“……”

他右手还托着乐晗的膝弯，手指不自觉收拢，又像陡然察觉什么似，微微放松。

他稍直起身，单膝抵在床沿稳住平衡，手套包裹的掌心从膝弯缓缓滑过小腿，像在丈量什么，最后才握住乐晗的脚，替他褪去拖鞋。

鞋面离开脚背，露出薄薄一层肌肤，近乎透明，青色筋络在皮下若隐若现。

凌逸拇指不着痕迹擦过脚背那处凹陷，松松圈住踝骨，下方的凸起小巧白皙，被不轻不重摩挲几下，就会泛起自然的浅粉。

垂下眼，凌逸松开了乐晗的脚，将它们平稳地安放在床上。

“熏香是我房间的。”他掖好被子，双手重新交叠在身前，“如果您不喜欢…”

“你失眠？”

“有段时间会，现在…还好。”

这里停顿有些微妙，但乐晗已经陷进枕头里，“留着吧，不难闻。”

凌逸站在床边，看那颗脑袋蹭了蹭枕面，像只找到舒服窝点的猫，发顶还翘起一撮呆毛。

镜片后的眸光愈发柔和，仿佛要把人浸在温水里游弋，“少爷休息，我出去了。”

凌逸的脚步很轻，在门边驻足，月光从窄缝漏进来，将挺拔的身影镀上一层银边。

他嘴唇微动，似乎说了句什么。

“嗯？”乐晗迷迷糊糊，眼皮已经抬不起来。

房门闭合，最后一线光亮从那镜片上褪去。

交叠在身前的手缓缓垂落，白手套随重力滑脱，露出手指。

凌逸低头，目光宛如无形的藤蔓，沿手背，经手掌，到指腹。

最后，将唇轻轻印在那根最烫的指尖上……

这个吻轻如雪落，却让肩膀难以自抑地轻轻发颤。

到底…还是失态了。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黑暗里。

头顶的感应灯彻底熄灭，那双酒红色的眼眸剧烈波动着，被深浓的睫毛很好地敛去。

凌逸对着闭合的门，深深弯腰，“随时为您效劳。”

最后四个字融化在齿间。

“晚安…我的少爷。”

*

晚安……

乐晗这一觉睡得安稳，以至于完全没感觉时间流逝，直到醒来后下意识想起身，腿部却毫无知觉，才彻底清醒。

他重生了，这里是青棠湾。

乐晗睁着眼沉淀片刻，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凌逸。”

房门应声而开，首席特助走了进来。

依旧是一袭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宽阔肩膀将衣料完美撑起，戴着白手套的双手优雅交叠，阳光在他肩头跳跃，勾勒出一道温润剪影。

赏心悦目，乐晗心情很好地问，“刚才在哪？”

“门外。”凌逸如实回答。

“有事？”

“没有，只是等您醒来，担心您需要我。”

乐晗看他低眉顺眼的模样，掀开被子朝他伸手，“确实需要。”

更衣室地面被铺了一层防滑毯，以及专为下肢不便人士安装的辅助扶手架。

外出的衣裤就摆在触手可及的位置，乐晗却靠向轮椅，丝毫没有自己动手的意思。

“凌特助，不帮忙吗？”

凌逸镜片后的眼睫轻敛，“抱歉，少爷，是我疏忽了。”

他摘下眼镜，从西装内袋取出那条灰色绸带。

视野陷入昏暗，凌逸指尖在触及乐晗裤子的绳结时，不太明显地顿了顿。

更衣室三面镜子，都光洁无尘，毫无死角。

凌逸遮着眼，神情并不分明，乐晗却能瞧清他每一个动作。

“凌逸…”

“少爷有什么吩咐？”

回应得，比平时还快了几分。

乐晗轻笑出声，一手撑着支架一手扶住他肩膀，“没事，就想叫叫你。”

这位看似滴水不漏的首席特助，原来也可以这么不经逗。

凌逸手指微微一僵，覆在眼上的绸带似乎随睫毛眨动，生出几道细微的褶痕。

乐晗慢条斯理整理衣摆，没再让对方帮忙。

重新被放进轮椅时，他忽然道，“凌逸，我不是你老板。”

凌逸抬眸，似乎并不理解。

而乐晗笑了笑，“还是那句话，以后不高兴，要说。”

被剧情操控的纸片人，也可以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

车内，前座司机恭声询问：“少爷，需要调整空调温度吗？”

还是昨天那辆车，司机声音却陌生了许多。

这点变化在乐晗脑海一闪而过，但总归也不是件太过奇怪的事。

进入极光电竞工作室，银柯已经等在前台，惊喜的笑容在看清乐晗身下坐着的轮椅时陡然凝固。

“小晗？你这是…”

“一点意外。”

乐晗轻描淡写答，操控轮椅随她进入办公室。

十几个包装精美的保温袋被放在茶几上，散发出清甜的水果和奶油香。

“麻薯流心，海盐芝士奶盖，”乐晗将其中一个袋子单独递过去，“是不是正馋这个？”

“你怎么知道？”银柯感动地接过，却还是不由自主瞄向他的腿。

“看哪儿呢？”乐晗冲她摆摆手，“都说是小事了，别瞎担心，上周直播你说了三遍想吃，多拿点儿，剩下的再分给队员。”

凌逸视线扫过四处，不动声色将所有可能绊脚的杂物清到一旁，包括地上缠绕的数据线。

“你要卖设计图？”

得知来意后，银柯的担忧不减反增，“是不是遇到困难了？”

她和乐晗相识于网络，她不知道他的身份，只当是某个富家小公子，却坐着轮椅来谈生意，难免让人多想。

乐晗却笑笑，“什么困难能难到我？倒是你，冠军队带出来了吗？”

“我才新人教练…”银柯忽然眼睛一亮，“对了，要不要当一小时陪练？给工资哦。”

“我很贵的。”

乐晗嘴上这么说，轮椅却已经来到电脑前。

《机甲纪元》的登录界面里，两台机甲对冲的轰鸣，伴随熟悉的BGM，从低声音域里传出。

银柯凑近，“两年没碰了吧？”

“陪练账号？”乐晗朝她伸手。

“还以为能看你用‘那个’呢，公频肯定炸锅。”

“退了就是退了，再说我现在可一点都不想看见那个ID。”

一看就是病娇恋爱脑想出来的名字。

【欢迎回到《机甲纪元》世界！】

重构领域，不同属性的机甲角色在量子光阵中旋转。

看到乐晗的选型，银柯笑了，“果然还是你。”

房门关闭，只剩下对阵等待的伴奏乐在安静的空间回响。

这显然是种会带来紧张气氛的节拍，乐晗却随意支着下巴，手肘撑在桌面，鼠标滑得漫不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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