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舰降落黑塔星军事基地时，狂风裹挟着黑色碎砂石疯狂打向来者。

军舰外裹着淡蓝色能量罩，弹开气势汹汹的砂石，不动如山。

桑野看向舷窗外。黑塔星的天空阴沉昏暗，连人造太阳的光芒都透不进一丝。在进入黑塔星大气层的瞬间，她看清了整个星球像是一座巨大的黑色矿山，连绵起伏不绝的山脉上笼罩着灰色的雾气，远处连着的海洋也是深灰色，不见半点生机。

桑野从小生活在生机勃勃、灵气充盈的十方坞，从未见过如此死气沉沉的景象，压得她胸口沉闷，像是喘不上来气。

肃穆但空荡的军事基地停机场站着几个黑色的身影，从桑野这个角度看来只是几个小黑点，和庞然大物的军舰比起来像是蚂蚁。

等到这阵狂风过去，桑野和押送人员一起准备下机。

苏墨站到了她身边——军舰进行空间跳跃的速度非常快，只要两个星球之间建立起直连空间通道，不过半小时就能快速抵达帝国星系最边境的行星——一路上他们并没有说话的机会，直到此刻。

苏墨压低了声音，掩盖在舱门打开的噪音中，用精神力小声向桑野传递：“黑塔星现任执行官叫阿索·门特，为人刚强非常难以相处，曾是帝国远征军的上将，战功赫赫，发觉自己精神力出现崩溃迹象的时候，主动放逐到了黑塔星。她的女儿也是一名哨兵，远征时出了意外，一名向导操作不当加速了精神体和精神图景的死亡，最后没能救回来。”

舱门一点点打开，苏墨的话沉沉坠入桑野心底：“她极度厌恶......那种向导，你一定要小心，遇事宁可先服软，你是陛下派过来的向导，名义上直属陛下管辖，只要你别挑衅，她不可能无端拿你怎么样。帝国尚且有法律程序，这里遇上极端情况，法庭也管制不了——尤其是面对这种军衔和战功的军官时。”

他语速很快：“关于黑塔星的资料很少，哪些哨兵和向导在黑塔星、他们的精神体又是什么，没有任何官方统计文件，帝国对这类消息是封锁的。阿索上将因为太出名所以我才知道，其他我帮不了你什么了。”

桑野点头，同样用精神力向他致谢，苏墨不是个坏人，他只是软弱。

皇帝的内侍官站在最前方，装作对精神力波动一无所知，率领众人来到了地面为首的那人面前。

阿索·门特上将身形高挑，足有一米九，白金色卷发垂在脸侧，眉形锐利、双眼上挑、脸颊骨冷硬。她穿着黑色作战服，锋利的短弯刀固定在左大腿外侧。而她的肩头站着一只黑红色、形似巨雕但长角、没有尾羽只有一条长长的形似鱼尾的尾巴。

阿索身后站着数人，都是清一色作战服，但是并没有类似的生物陪伴。

与正常哨兵不同的是，阿索身上有毫不掩饰的外溢精神力，但她并不在意这种崩溃的前兆。

哨兵需要控制精神力，让精神体安全稳定的待在精神图景中，这样才能反向为哨兵提供源源不断的精神力供给作战。精神体外出则会一直消耗图景内有限的精神力。

将精神体释放出来只有一种情况：在战场上放手一搏的时刻，用消耗尽所有的精神力的方式定胜负。

精神体外逃也就意味着主人或是失去了管理精神力的能力，又或是无所谓精神稳定。

阿索显然是后者。

“门特上将。”内侍官和阿索互行军礼，“如我在谕令中所说的，我现将基地所需物资和向导桑野一并送到。”

他微微挪开身，让阿索看到了落后他一个身位，正被哨兵看管的桑野。

阿索毫不掩饰的厌恶目光投来，极其不情愿的微微点了下头，几不可闻，甚至连出声回应内侍官都不愿意。

桑野不卑不亢地和她对视一眼后移开了目光。她当然没那么夯，明知道对方讨厌自己还要硬碰硬。她把目光落在了她肩上的奇特生物上。

蛊雕。身为雕，却生活在水中，性情凶猛好斗，往往不死不休。

看来这也是古精神体之一。

“今天能见到殿下一面吗？”桑野听到内侍官这么问。

“不能。前两天他去了洛德山脉，那里的原住民袭击了驻军基地。”阿索语气干脆又面无表情，“就算他在基地，也不想见你的。”

内侍官对阿索的作风习以为常：“那等殿下回来，请向殿下转告......”

“有什么事你们可以自己发消息，黑塔星只是阻断了民间通讯，皇室想递消息就是动下手指的事。”阿索打断他。

内侍官不再说话。

阿索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到桑野身上，厌恶情绪之下，她外溢的精神力更多了，像是实质性的威压朝桑野卷去：“我按照陛下的谕令给你准备了厨房和单独的休息室，你不管有事没事都别出现在我面前。黑塔星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你胆敢犯事，我一定把你撕成碎片。”

她肩上的蛊雕发出尖利如同婴儿般的嘶叫声，恫吓桑野。

“上将！”内侍官皱眉阻止。

阿索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去，抛下一句话：“把她带到后面去，不送！”

*

听完苏墨那番话后，桑野并不意外阿索的恶劣态度，也不会在此刻生出多余情绪。

她甚至连平复情绪都不需要，直接打量起了基地给她准备的厨房。

厨房位于基地最偏僻的西南角，无足轻重的位置。

但它足有三百平，还不算仓库面积，厨具锅碗一应俱全。

她的“休息室”，说休息室太委屈它了，这是一栋双层带“花园”的小楼，缀在厨房后、基地的边角，向外便是悬崖和阴沉沉的黑海，看起来危险无比。

“花园”是一块没铺材料的空地，“泥土”死气沉沉，没有味道、没有生机、一片虚无。

小楼里也是空荡荡的，只在二楼给她放了一张床、一席被褥，其余什么家具也没有，配置还不如牢房。

但是重获新生的桑野终于得以在无人看管的角落长舒一口气，顺着墙面滑坐了下来，将头埋进膝盖中，一动不动。

若是师傅还在，一定会夸她机智勇敢、坚强出色，然后给她兜里塞满新做的小零食，给她钱袋里装上新打的小金锞子逗她玩。

但在这里，她什么都没有。

她把自己沉进了洞天之中，落到梧桐树下，梧桐树垂下一截枝叶轻轻拍打。

桑野终于得以睡一个好觉。

*

再次醒来时，桑野早就抛开了惆怅和难过，她一定要在这里好好活下去，才能不辜负师傅的教导和牺牲。

至于当时和皇帝夸海口说要治好林长离，桑野心里冷哼一声：总要见到人才能治，你们自己人都见不到他，何况是我这个刚进基地就被上将排斥的小人物呢。

她拿起终端看向自己的档案，“桑野”二字后面挂着血红的“9999年刑期”的字样，相比之下那巨额欠款都不值得一提了——

还是可以提一下的，因为她发现自己所有的工资还有皇室给的补贴，一到账就被扣除给一个名为“赔偿款”的账户，只留给她2000星币的“最低生活开支”。

还挺人性。

刑期几个大字下面友情提示：向导立功、梳理哨兵等行为均可获得减刑，减刑期限由您的黑塔星执行官、帝国法院、陛下三方共同裁定。

这就像是还在修真界时悬在所有修真者头上的胡萝卜：你只要努力修炼，机缘到了就能飞升。

作为世俗化门派十方坞的一员，桑野早就看淡了。

摸了摸准备开叫的肚子，桑野走进了厨房内。准备给自己捣腾点吃食。

就做泡泡小馄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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