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着说出口的豪言壮语，比誓言更真挚。

毕业照还没拍，伤感氛围仿佛装进铝罐的气体，“呲呲”地洒满了整间教室。

经久不散。

只因离别，是一辆永不停站的列车。

从踏进车厢那刻开始，已与我们如影随形。

人生，本就是一场盛大的离别。

像穿进铁签的烤串，生死都在一条直线。

所以人类世界，从来没有永恒这一说。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闹哄哄的教室，不知是谁偷摸用MP3外放起了《送别》。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迟默趴在桌上，顺嘴哼了几句。

心不在焉地翻看手里小说，实际注意力早被另一边吸引走。

“程、程学长，你之前打篮球的时候我给你送过水......嗯，我知道以我目前的成绩还追不上学长，但马上要高考，这是我叠了整个学期的纸星星，总共七百颗，祝愿学长能取得七百分的好成绩！”

不用转头，迟默都能想出身后那副场景。

双颊绯红的女生，虔诚捧出手中的缤纷玻璃罐。

微埋着头，不敢直视眼前满脸漠然的程宇宙。

同班三年，时不时有人向程宇宙告白的场景，迟默早该习惯。

奈何临近离别，诸多平日暗藏的少女情思，仿佛一场轰然席卷的海啸。

翻涌同时，也将她如沉底砂砾般的心意，裹挟上岸。

于是指尖探进桌屉。

摸到里面放着的长形纸盒瞬间，她像触到烧红铁块，迅速收回。

心跳钻进耳膜，连带迟默整个身体都在“噗通噗通”震动。

缓过一阵，她听见身后告白仍在继续。

只是换了新的女主角。

手摁着胸口，指尖再次浅划过纸盒边缘。

她开始不自觉掂量起自己的心意，同其他更优秀的女生相比，能有多重分量。

迟默苦捱到第四场告白，仍未下定决心。

可最后半天的留校日，一旦错过，她暗藏心意只能讲给路过的风听。

冲动与纠结在心头拉锯时，迟默忍不住想，要是甄珠在就好了。

高三上学期刚开学不久，甄珠终于说服爸妈，如愿转去艺术班。

虽然她走之前和迟默打包票，说一定会多抽空回来找她玩，两人还跟现在一样，手挽手上卫生间。

但艺术这条路，除开天赋，最讲究日复一日的积累。

甄珠本就比许多从小练习的艺体生短去一大截，更别说高中头两年，她一直是文化生。

所以起初她还能遵守约定，每堂课的下课时间都跑回十七班。

后来只能趁大课间结束去小卖部和迟默聊几分钟，再后来，就只剩在食堂，两人匆匆吃几口午饭的时间。

再再后来。

甄珠为准备艺考，开始节食减肥。

每天只吃两颗苹果吊命，其余多出来的空档都待在练功房里压腿。

以前天天见面打闹的人，现在一周就能说上几句话。

想到自己之前的承诺，甄珠十分歉疚。

迟默倒很理解，反过来安慰她说，“你这个追逐梦想的机会多来之不易啊，肯定得全力以赴才能不留遗憾嘛！再说了，等毕业后有的是时间让咱俩玩。”

甄珠全身心投入艺考后，迟默彻底成了头孤狼。

刚开始她还去食堂，后面冬天太冷，夏天太热，自己吃饭总嫌麻烦，渐渐也不去了。

每天早晨上学，路过旁边的烘焙店时买袋吐司。

中午去小卖部买盒早餐奶，囫囵就是一顿饭。

高三课业虽紧张，但锦城一中作为市重点，早在高二下学期前教完了所有课程。

大部分时间用来摸底考试、改错题和复习。

迟默的生活每天两点一线，上课做笔记，下课待在位置上看课外书。

只在每月初泛起一点涟漪——去校门口接书店送来的新书，挨个摆上图书角。

其余时刻，如同无波古井。

平静，也索然。

......

“十七班，十七班，高三十七班，现在到操场集合，拍毕业照。”

思绪游离时，挂在墙上的大喇叭音响传来温棠竹的声音。

迟默刚撑直身，余光就瞥见戚馨语走到了前门组织纪律。

白皙掌心抵到唇边，她的嗓音依然甜美。

“各位同学，请先按大课间的队形排队往操场走，到了拍照的地方我们再做调整。”

话音落地的同时，她踮脚朝后排方向望去。

仍被团团围住的程宇宙正巧转头，接住戚馨语的视线后拨开人群，推开后门，组织还打闹的男生列队。

同为班委三年，他们的默契，只需要一次对望。

“啪。哒。”

轻声合上书，迟默梭巡在他们之间的目光，落向自己脚边。

刚拖出桌屉二分之一的纸盒，随她呼之欲出又沉底的心，一并推了回去。

推到最里、最深处。

年少的喜欢，不需要答案，不需要对白，甚至不需要让对方知晓。

谁说无疾而终，不算一种结局呢。

-

轮到十七班拍毕业照的时候，快临近夕阳落幕。

橙红晚霞宛如绸缎，铺满整片绿草地，仿佛没有尽头的滑梯，载着操场无数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走到操场临时搭建的拍摄地点前，十六班的同学将将散场。

戚馨语指着三个阶梯式的木台，说：“女同学站前两排，男同学站后两排，大家先站上去。”

而后转头看向旁边的程宇宙，“班长，咱俩去看看相机上的取景框，你调男生，我调女生。”

迟默的个子中等，按大课间的队形，她应该站第二排稍靠中间。

可她本就不喜欢引人注目，更别提在毕业照这种人手一份的照片，让她站在那么显眼的位置了。

其余同学都在想方设法跟自己要好的朋友站一起，只有迟默，套上惯用的隐身衣，直往最靠边钻。

“嘿，你跟我换个位置呗？”

“......啊？”

刚在精挑细选的风水宝地站稳，第一排的女同学忽转过头来，眼睛亮亮地盯着她问。

“唯一一张的高中毕业照嘛，我想和程宇宙挨近一点拍。”

反正是靠边，第一排和第二排也没什么区别。

迟默心想。

往下迈出一条腿了，她突然多嘴好奇了句，“不过...你怎么知道程宇宙等会儿站哪边？”

大多数学校拍毕业照，无论男女，都按照身高从左至右排列。

锦城一中爱搞创意，让全班最高的两位男生，分别站在最末排的两端。

整体成一个倒U字，能拍出类似翅膀环绕的效果。

十七班最高的男生是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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