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同学的逆鳞》
按照乃酪发来的地图,白云找了个离蛋糕店近的公交站。烈日当空,头发被晒得发烫。
白云一手揽着黑猫,一边小心翼翼地敲响了蛋糕店的门,炙热的气息喷洒在玻璃窗上。
蛋糕店老板杨伊顶着一头蓬乱的发型,火急火燎地跑过来,手捏着奶油袋,不好意思地拉开门对少女笑:“真抱歉,早上订单多,门也忘了打开。”
白云跟随杨伊进门道:“我想定制一款奶酪形状的蛋糕。”
“可以啊,不过你得等等了。估计下午才能做好。”
杨伊将白云带到沙发坐下,白云道:“谢谢。来得及,晚上八点之前送到可以吗?”
“时间宽容的话当然可以。送到哪儿?”
少女似乎还没熟悉地址,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紧。屏幕上标着蓝点的目的地离她现在所在的位置距离有些远,看完后磕巴着念:
“北门…繁樱街…”
杨伊点点头:“帮朋友庆祝生日吧。”
“对。”
“看你连个地址都不清楚,之前没去过吗。”
“嗯,这才第一次去她家。”
“好吧,这边付一下订金。”杨伊俯身在桌上写着顾客要求,手指指了下墙上的二维码。
白云哦了一声,低头找出零花钱道:“付现金。”
公交站座位上,几个年迈的老人背着钓鱼装备目光茫然地看着某处被阳光晒模糊的地方。
白云再次看了眼地图,收起手机。公交车在远处细长的路上缓缓驶来,车头亮着红色的字眼。
白云很少去北门,那边虽然是蓝城最有钱的地方,但是交通拥挤,也没什么她喜欢的游玩地点。
以至于当她懵懂地上车再懵懂地从车上下站,还是感到有些不安。
打了几个电话给乃酪,对方也没接。按着地图走到一个巷子,那里的房子漂亮独立,不过白云没来得及欣赏,地图导航就提示已到达目的地。
“就是这儿了吗?”白云犹豫了一会儿,抬头。
面前的房子占地很大,白色栅栏围了一圈,院门高大,围墙深深,看不见里面任何一点事物。
白云沉默几秒,不敢确定是不是,乃酪依旧没有回她的电话。
她无奈地抬起手正打算敲门,院门内的房门在这时突然被打开,有人似乎拖拽着一条狗冲了出来,那狗痛苦极了,呜呜地低鸣着,有时发出尖锐的嗓音。
白云的手触电般离开院门。
这些声音就在离白云一个围墙的位置,每隔几秒钟,狗就受了什么刺激地痛叫一声,而且想逃,不过又被拽着项圈逮了回去。
白云背靠着围墙低头,发着抖忍了又忍,下一瞬,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捏紧拳头朝里面大喊:“你这个最最坏的人,不能虐待动物!!!”
里面的声音在这句话说完后全部消失,空气中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片刻,里面传来一个男生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语气挑逗:“我的狗,要你管?”
“我……”白云被噎住,咽了口唾沫:“那,那也不能这样,你不要再欺负它了!”
狗依旧在可怜巴巴地发出难受的声音。
男生语调懒洋洋的,语气里有笑意:“小爷我今天心情不好,偏要欺负点儿什么才行。不过你要是求我的话……”
白云立刻抢着说:“求你不要再这样。”
“我还没说完呢。”男生毫无征兆地大笑起来:
“你要是求我的话,也没用。”
“你!你这个骗子!”白云气得狠狠跺脚,要不是手上的黑猫是送给乃酪的礼物,她会用尽全力朝墙内的人砸去。
“骗你又怎么样,毕竟你最好骗。”
男生的鼻音忽然没了,变得清新好听,像是咬了一口薄荷。
白云脑袋里有一道闪电掠过,一下子反应过来什么。
院门内的锁轻轻一声后,门自内向外推开。
先入眼的是一双干净得发亮的白鞋,阳光将他的影子向后拉长,显得这人的腿笔直修长。
往上看白衬衫整洁帅气,腰线坚硬,相貌精致明朗,眼神轻蔑傲然地向下看着人,嘴角上扬,一副欠揍的模样。
“小白云。”
白云心一动,愣愣地拌了一下,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宛晨?!”
“是我。”
女孩结结巴巴地:“导航怎么给我导到你家来了……不对,你装鼻音?等等,你虐狗?”
“喂,我虐狗?自己进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白云早想看看狗的情况了,忽略宛晨向前走,可到院门口突然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你得先邀请我,我才进去。”
这是杨宇时常告诉她要讲的礼貌。
宛晨吊儿郎当地将手抱在胸前,道:“耍的什么脾气,刚才还不算邀请么。”
白云咬咬嘴唇,一股脑走了进去。
面前的房子显而易见是漂亮的,装修风格大气,院子两边是修理过的草坪,右侧有一座小小的狗屋,虽然很气派,却莫名温馨。
耳边响起狗的哼唧。
白云看向趴在草坪上面色不佳的小狗,立马扑过去检查它的身上有没有伤,还好,毛发亮丽柔顺,没有伤。
宛晨缓缓走过来站在旁边:“这傻狗吃排骨太急,骨头卡在喉咙取不出,我刚刚试着撬开它的嘴,可它太怕痛了,怎么都不张开。我刚想带它去宠物医院,某人就开始隔着围墙骂人了。”
“……”
宛晨扫过白云手里巨大的毛绒黑猫:“你来找乃酪?”
“嗯。”白云对他冷落下来,因为她想到足球赛的事情,内心并没有跟他和解。
宛晨没考虑到上次的矛盾,自然而然地抛之脑后,然后随性地逗起白云。
“迷路了?再求我一次,带你找她行不行?”
“呸!想得美。”
这时,张罗好聚会一切的乃酪才终于在沙发缝隙找到了她静音的手机,一看白云给她打了五六个未接来电,一拍脑门:“糟了。”
赶忙回拨回去,白云一秒就接通,气鼓鼓地说:“乃酪,我没生气。”
乃
酪到嘴边道歉的话被这句硬生生压了下去,感到心口发甜,不禁笑道:“你怎么这么可爱?”
“什么可爱不可爱的,不可爱。”
乃酪边说边往外走:“你在哪,我直接去接你,道歉的话和解释的话见面再说。”
一旁的宛晨偷听许久一把抢过手机,对着话筒说:“你家小白云在我手上,来抢啊。”
乃酪大喊:“贱宛晨!白云怎么和你在一起?”
“何止在一起啊,都进我家门了。”宛晨故意制造误会,还表现得乐在其中。
白云跳起来抢来手机:“别听他的,我来找你,导航定位到了他家。”
这么一说就懂了。乃酪家和宛晨家挨在一起,不过两堵墙的距离,导航倒错也是难免。
乃酪打开院门过去一脚踹开宛晨家的,发出砰一声巨响,草坪上两人蓦地转头朝那边看过去。
“白云,过来。”
门口那道身影此刻泛着光,白云如同见到了救世主,抱着黑猫过去,突然就有些委屈:“现在才理我,蛋糕上的白云已经撼动不了我了。”
“对不起,忙忘了嘛,先去我家。”
宛晨远远地站在对面,不悦:“你的生日怎么没邀请我?”
“你要想来,谁又拦了。”乃酪揽着白云,冷冰冰地甩出一句刺人的话。
“不了,生日快乐。”
男生淡然地说完,眼睛再没看过门口一眼,径直走到趴在地上无力的小狗身边,自顾自抽出手机打起来宠物医院的电话。
乃酪想问狗怎么了,碍于面子却直接转身离开了这里。
带白云进了自家院门,一切建筑和装扮都比宛晨家精致得多,但白云的注意力却在:“你们两家住的这么近啊。”
“嗯。这只黑猫是送我的吗。”
白云有些心不在焉,勉强挤出个微笑,将东西双手举起来递过去:“生日快乐,乃酪。”
“啊,真可爱,谢谢你。”乃酪拥入怀中笑笑,摸摸白云的头。
“叮咚”
院门门铃连续响了两下。
白云道:“有人来了。”
乃酪把黑猫安放在沙发上出去,白云坐在原地目送离开,便觉得安静下来,不自觉打量起周围的环境,很漂亮,屋内大得空旷,就像她家一样。
打开门,还没抬头,耳边就传来一个少年俏皮喊声:“生日快乐。”
乃酪看过去,姚君子一手举着一捧淡黄色满天星,一手握成拳,突然晃了一下,空气中闪过几点模糊的银光,一条坠着“Best”字母的项链缠绕在指尖垂下,在暧昧的空气中摇摇晃晃。
“最好的乃酪,送给你。”姚君子认真又羞涩地笑着,浑身打扮得过于正式,看上去呆却诚挚,也许为了喜欢的人的生日整宿没睡着,淡淡的黑眼圈印在眼下。
指尖垫起那四个字母看了看,女孩渐渐扬起嘴角,张开手抱了下姚君子:“我挺喜欢的,谢了。”
少年浑身僵住。
当感到面前女孩的下巴靠在自己肩膀上,姚君子登时像是被整个浸入海水,耳边虽有咕咕噜噜嘈杂的声音,却感觉世界寂静,呼吸不了,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双手悬空着不敢回抱,生怕冒犯到女孩。
顿时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紧张起来,眼睛嘴巴张的很大,突然就浑身一软,朝后摔去。
乃酪睁大眼睛,赶忙伸手拽住一只手,姚君子才没摔下去。
“你怎么了?”乃酪心有余悸地问。
姚君子不知道自己两腮发红,仍故作坚强地摸摸后脑勺,声线颤抖:“没没什么,有点低血糖。”
乃酪也装作没看到他的紧张,转身慢条斯理地朝屋内走:“家里有巧克力,进屋吃一块儿。”
“嗯嗯……好好。”
“柴邵和秦删不来么。”乃酪随口问,“还是你忘了替我跟他们说?”
“嗐怎么会忘,他们俩有事,让我转告你很抱歉,他们就不来了。礼物…礼物托我给你带来了。”
乃酪转头,看上去挺期待的:“什么礼物?给我看看。”
姚君子撒起谎来一个字比一个字小声,手在口袋里抠抠又搜搜,无比后悔自己提了礼物俩字,那哥儿俩压根儿不知道他们也被邀请了啊…
搜半天找出一个弹珠和一包纸巾,手指犹豫一会儿,掏了出来:“这个弹珠是柴邵送你的礼物,他,他啊,最喜欢收集这些稀有图案的弹珠,他…还说这是他最喜欢的一颗,所以送给你。嘿嘿。”
乃酪表情出现了一丝好笑和宽容,礼貌接过了,“柴邵真舍得,替我谢谢他。”
“然后,嗯…咳咳,这个纸巾啊,是秦删每天随身带着的,他说呢,我记得他说这个纸巾是吸收了他的智慧,每天耳濡目染有了灵性,这包纸啊,你就带在身上,肯定能提高智商,成绩上升!”
乃酪已经逐渐露出了怀疑的表情,嘴角抽了抽,最终还是收下了,笑道:“第一次发现秦删这么有趣,也帮我谢谢他。”
姚君子松了一口气,面色舒缓地笑道:“好,一定。”
栀子巷口槐树下的两个少年同时打了个喷嚏。
柴邵揉揉鼻子,“你感冒了?”
秦删摇摇头。两个少年不远不近地走在一起,在小卖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奈何胡仁苍出去下象棋还没回来。
柴邵比平时走得更慢。偶尔抬头看看茂盛的树叶,偶尔说点话挑逗秦删。
当初脑子一热让秦删和他一起回家这种话,他始终还不信自己真的说出了口。并且秦删还意想不到的答应了。
还有秦删那句帮他分担心事,他现在还不断地回忆,然后不断地猜疑。什么时候,他和秦删的关系到了这种地步。
明明一开始谁看谁也不顺眼,现在却能微妙地察觉到秦删对他的担忧,也能清晰地发现自己对秦删有些着迷。
当然,这种着迷只是新交了一个朋友,关系上升到最顶点时的爱不释手。
他意识到秦删在身边能让他感到放松自在和安全时,这种着迷便出现了。
所以这次不得不回去面对无奈的家庭氛围时,柴邵想到的是如果秦删在身边心情就不会那么差了,至少柴椰不会看出他很讨厌回家,然后费劲心思对他好试图站在父母的位置来弥补什么。
柴邵不太想接受柴椰对他无休止的好,因为即使柴椰不说实话,柴邵也知道柴椰在努力地让他感到一丝家庭的和谐。
她本不该为了他而这么累。
“小心。”
一句话将神思拉了回来。
柴邵猛地刹住脚步,抬眼,一只手正好伸过去掀开了高大栀子树垂下来的枝叶,如果没有这只手和这句提醒,这枝叶已经被柴邵碰瓷了。
柴邵显得很淡定:“谢了。不过我才发现,这颗栀子树已经好多年了,都这么高了。”
秦删嗯了一声:“你最近总是发呆。”
“是吗,你就这么关注我?”
秦删想了想,不轻不重地扫过柴邵期待的眼睛,说:“因为同桌就要同学,覃老师让我监督你学习,时间长了,好像就注意得多了些。”
平静得像是在喝水。
“哦,忘了。我最近学习得算是蛮积极吧?希望期末给点力。要是换掉你这个同桌,会没趣的。”
“好。”
“对了,待会儿见了我姐和他男朋友,你打个招呼,一直坐在我身边就行,其他什么也不用管。她问的话,我就说你是球队的兄弟,刚踢完球赛,顺道来做客。别担心,我姐人很好的...咳。”
“......”
本来不觉得有什么,这么一说,柴邵又觉得怪怪的。
好像这套话术曾经在胡了口中听过,那是胡了第一次带恋人回家,恋人担心胡老头子会不满意她,胡了便这么安慰了。
当时柴邵从家里去找胡仁苍蹭饭,半路遇见了他们,在身后听到了这话,然后他便识相地打道回府,饿得受不了,自己去煮面,还没有把握好时间,煮成了稀巴烂。
那个时候他大概六七岁。
秦删回了一句好。便开始有些好奇柴邵到底抗拒什么。
很长时间都留在学校,这次回来,柴邵依旧下意识看了一眼花店。自从上次柴椰决定不要花店以后,柴邵每次想起这条通往花店的小路,都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门口摆件的位置和以前没有变化,玻璃窗上还贴着“暂停营业”的字样。柴邵道:“还记得我们两个第一次不愉快吗,就去年暑假的时候?你在我姐的花店买了两束花,后来被我和姚君子摔坏了那次。”
秦删听了后细微地抬了下眼皮,眉间飞快地蹙了一下,不想被察觉似的,立马恢复平常。他点头,顺着柴邵的眼神看过去,瞥到了那四个字,“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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