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前絮》
崇天殿礼毕,严忍冬竟是谁也不等,谁也不看,径直从正门出来。皇帝不会允他长久执管禁军,谢家图谋心又起。
严忍冬心里不禁暗笑,他玩够了同这帮鳖龟的游戏。
远处,早有人一路领着祝长风前往宫院住处,严忍冬一路小跑着下了台阶,撞上陶然正从外而来。
他伸手唤道:“陶兄!”
陶然被皇帝宣往颐政殿,此刻正满腹心事,恰恰好撞上了这人,心里下意识想避开。
严忍冬笑道:“怎么,陶兄面色疲累,像是有心事?”
陶然默默行了个礼,只道:“陛下找我,先去一趟。”
话音未落,官宦从身后台阶下来,笑唤道:“严大人留步。”
两人转过身去,那人恭谨笑道:“幸而大人脚程慢。陛下有旨,若严大人还未离开,就请到颐政殿一趟。”
严忍冬道:“知道了”,心中有些烦闷,又对陶然笑道:“怎么样?入职以后没你想得那么妙吧?”
陶然眼下乌青,勉强笑笑:“还好。”
两人一起朝颐政殿走去,路上仍旧是聊些有的没的,待到颐政殿时,宫门紧闭,李革新从里面出来,只道皇后娘娘来了,请二位大人稍等片刻。
两人垂手而立,严忍冬听见枝头麻雀喳喳的叫声,抬眼去看。落日如金箔,暖黄暖黄地从四方的瓦墙处透进来,他笑笑,腿上却似有些站不住,左摇右拐地动作。
陶然见了,问道:“严兄不舒服?”
他有些不好意思,比出悄悄话的姿势,够头笑道:“内急,想出恭。”
陶然不想他阴鸷沉稳,居然会说这样的话,只道:“哦。”
不远处,又是安静的黄昏和碎叶般的鸟叫。
不到一刻,皇后和静言便从其中出来了。陶然识得皇后,却未曾见过身旁的蓝衣女子,只见她身着宫装,身形消瘦,行动端庄迟缓,难掩雍华之气,便料定她是后宫高位嫔妃,连忙行礼,不敢拿正眼去瞧。
皇后装作避而不见,只简单同陶、严二人打了招呼,身后的蓝衣女子却是一人都未理会,径直跟着皇后去了。
严忍冬突然心中涌动,手上持着礼仪,眼神却跟随季静言转了过去。
李革新出来陪笑道:“两位大人,陛下说了,此刻正值晚膳,还请大人们在宫中用了膳,要事待晚膳过后再……”
严忍冬听也不听,转身追了出去。
“诶,严大人,”李革新叫道。
陶然拦住:“算了,想是要去出恭吧。”
李革新陪笑道:“是,小厨房备好了晚膳,还请陶大人用些吧。”
陶然点头,又朝宫院门口看了一眼,他今日多少觉得严忍冬有些奇怪,却也无意多追究,径直吃饭去了。
宫院外,静言送皇后上了轿辇,而后像在等谁似的,独自站在那,低头来来回回地走。
严忍冬躲在大树后看了好一阵,见静言似是久等人不来,心急欲走,才慌忙上前唤道:“静妃娘娘!”
夕阳中,她皱眉转身朝声音处看去,只见一个身量不高,身着官服的人有些不明所谓地跑过来,脸上带着诡异的兴奋。
她一手扶着腰,一手抚着肚子,上下打量他,冷言道:“你是谁?我早就不是静妃了。”
严忍冬自觉失言,慌忙低头道:“臣严忍冬,见过娘娘。”
他不管她已被降为贵人,仍旧唤她娘娘,静言却面色一变,扶腰的手瞬时握紧成拳头,阴阴地问道:“你是严忍冬?”
他不答,缓缓抬眸看她。夕阳中,她背着光,脸上皆是暗色,却有如观音神祇般站着,像樽白玉筑成的人雕。
严忍冬缓缓放下抱拳行礼的手,终有把头抬起来,像是少年般的“嗯”了一声,目光清澈而坚定。
不知为何,静堂的孕肚一向平静,此刻却异常有了胎动,她突然间呕了起来。
“娘娘,”他见状有些手忙脚乱,扶又不敢扶,却见她不停地干呕,咳嗽,眼泪都呛了出来,丝丝缕缕地覆在咳到潮红的脸上。
她呕了一阵,终是忍住了,退后半步,咬着牙喘息道:“大人见谅,本宫失态了。”
严忍冬温言笑道:“不妨事”,脚上不自觉走近,静言却伸手止道:
“站远些,省得到时候喷你一脸。”
静堂拿着伞,半倚在树后看着两人。
严忍冬关切:“娘娘这是害喜了?”
静言喘息,冷笑道:“敢问大人,本宫喜从何来?”
他想了想,沉吟着说:“娘娘家族蒙难,尚得一息,还请娘娘节哀,保重身体才是。”
“尚得一息?”她扶着肚子走近,“严大人,这一息是您赏我的吗?”
严忍冬闻言胸中憋闷,想了半晌不知该如何作答,便侧头又一行礼,慌忙跑开了。
大树背后,静堂又侧身躲得更隐秘了些,待严忍冬完全离开,她方走出来,对姐姐道:“如果我是你,就再加一句。”
她于静言面前立定,把伞递过去道:“这一息是陛下的种,不是你的。”
静言仍旧情绪激动,指节却轻轻握住她递来的伞尖。
静堂放开伞,和姐姐并排而立:“这个杂种喜欢你。”
静言闭目,胸中涌动,半晌睁眼,对妹妹道:“那就别放过他。”
夜里,静堂手捧凤仪殿的分例夜宵缓缓向宫中走,迎面撞上了去往皇后宫中伺候就寝的队伍,颔首退到一边避让。
待人群走过,她兀自转身,不想转角处又慌慌忙忙跑来一个小丫头,手捧铜盆,和前面的队伍落了好长一段身位,一个不留神就撞在了静堂身上。
食盒跌洒在地上,小丫头慌忙稳住水盆,却依旧洒了静堂半身。她既疼又恼,皱眉看向那丫头,她却一溜烟跟上队伍跑了。静堂原是想脾气发作的,又知自己易容乔装在宫中,勉强忍住了。
她捡起地上的食盒,见芙蓉糕碎了一盘子,心想再去讨要怕是惹人闲话,便也不管碎与不碎,只捡起来往凤仪殿去了。
回到殿中,静言已经睡下了,她独自坐在外间罗汉床上,打开碎了的芙蓉糕,小口拈着吃了起来。她是个极其敏感的人,虽说不上来,却总觉得方才那丫头有些古怪。
她又拈了一口碎糕,突然间想到那铜盆里尽是冰凉的井水,有些疑惑地看看自己被洒湿的衣裙。
“这么晚了,送凉水过去干什么,”她抓抓自己的脖颈,绕颈三圈,又想到今日陶然看自己的眼神,有些烦躁,索性也不再吃那点心,开盒放着便烦闷去睡了。
夜里,她浅浅做了个梦,却又缓缓醒了。静堂鼻子有些发涩,耳朵连着喉咙一起发痒,她看看棉被,自言自语道:“姐姐难道没给我换被子?”
原来,她体质特殊,自小不能盖丝绵制成的被褥,在陶府时,墨香也小心叮嘱,一定叫人换了蚕丝软被,否则不出片刻便要鼽嚏。
此时,她吸着鼻子,喉咙耳朵痒得实在有些难耐,认定这被子定是丝绵制成,索性不管不顾地翻开,下床来抖擞精神。此次实在痒得厉害,不仅鼻子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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