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荷轩中，静堂抬头，撞见刚进来的陶然，手里有些失了分寸，匆匆扔下茶具跑过去，两人不过两天未见，却像隔了千山万水似的，都有些激动。

她忍住情绪，拉着他的手踌躇怎么开口，他却先问道：“你可还好？”

静堂笑了，暗自点点头，说道：“陶然，时间有限，咱们长话短说。昨夜我听闻皇陵被盗，此事你可知晓？”

他点点头，问：“那今日敦睦亲王的儿子回朝，你可知了？”

“什么，”季静堂几乎是瞳孔地震，退后几步，又冷静下来，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陶然道：“我猜想，那皇陵被盗的事，兴许和他有关。”

静堂神思很乱，脑中像流云似的流走过很多画面，几乎片刻就要将事情串联起来，嘴上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有些愣怔。

“颜颜，颜颜，”他看了出来，晃了晃她的肩膀。

她缓过神来，和颜道：“没事。只是陶然，有件事，需要你帮我。”

毓德殿中，朱慈问静言：“对了，你今晨说，有阳儿的消息要和我说。”

静言颔首，眼神左右一转，低声道：“家弟投奔了左将军，但并无反心。昨日，他派人......”

她兀自镇定了一下：“派人传了消息与臣妾，说是......说是愿与陛下里应外合，以功抵罪，替陛下解决西域割据之事。”

朱慈眼中亮起来，问道：“此话可当真？”

绛荷轩中，陶然退后两步，惊道：“你说什么？要我联系你哥哥？”

“是，”静堂道，“我实话告诉你，他在哪，是死是活，我通通不知道。但是——”

静堂叹了一声：“我哥是个谨慎聪明的人，他在季家出事前就离了北境军，现在有七成可能是在西域，和左棠在一起。陶然，我需要你，我需要知道确切的消息，他到底在哪？在不在西域军中？只有知道了这些，我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可是，”陶然扶额，“军中我并无相熟之人，你这样叫我去做，和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严忍冬信任你，不是吗？”

陶然想到严忍冬，想到那本被他软逼着烧掉的账册，一时心中情起。但他暂时不想和静堂说这些糟心的事，只道：“我和他的关系没有这么简单，再说了，你真的想让他知道你哥的动向？”

“是，我要让他知道。”

陶然惊异。

静堂转身道：“陶然，我要走一步险棋。严忍冬可以知道我哥的存在，也可以知道他在哪，但是在他知道的瞬间，我要他和我哥同时知道，我哥是不得已委身于左将军的，我要他们同时知道，我哥身在曹营心在汉，理由很简单，是左棠最终没有出兵才害死了季家，是他首鼠两端，是他举棋不定，无论是良禽择木而栖，还是家仇之恨，我哥怎会委身于这样一位西域自立的藩王呢？”

陶然听懂了她的意思，谨慎地看了看外面，见无人经过，绕道她身前道：“你的意思，是要和你哥哥打哑谜？他又怎会知道你的心思？不行，这样太冒险了。暂不论这个计划，举朝上下，谁不知道季将军是由左氏一脉教养长大的，季府同左氏关系好的不得了，陛下会相信你们吗？”

“不管他相不相信，我哥都赢得了一线生机。左大将军必然相信我哥心向着他，可皇帝也亟待收回西域割据的城池堡垒，他信不信不要紧，重要的，是借着这个由头，外行缓兵之计，内宫里作为我姐姐复位的筹码。打仗的事，谁又说得清楚？就算我哥哥做了双面间谍，答应替陛下暗中筹谋，就算不能暂时得胜，天高皇帝远，变数多了去了，他又能怎么办。”

这话说得不无道理，陶然呆住了。他知道季静堂聪明，却从未见过她这样心机深沉，意志偏执的模样。

她全然不看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筹谋里，不带任何感情地说这些话，这样子，忽而让他觉得有些陌生，有些恐惧。

他突然觉得，季静堂和严忍冬很像，像到连表情语气都带着丝丝的凉意。五月明明暑热，此刻空气却像骤冷下来，房中的光线也不似方才明朗。

静堂的确满心满意都是复仇，陶然半晌不说话，她敏锐地感受到他情绪有变，转头间迎上他呆滞的目光，上前轻轻摇了摇，问道：“你怎么了？”

陶然有些恍惚，摇摇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很辛苦。”

她怔怔的，忽而轻声道：“对不起。”

他抬头去看她，静堂垂眸道：“我知道，这些不是你该承受的。”

“可是陶然，”静堂眼中顷刻间有了泪意，“我真的没有办法。”

她抬手道：“这双手，也曾在闺阁中为流浪的雉犬洗澡，也曾为母亲一日日地炖过稀粥，也曾写些浪漫的诗词，也曾遮住夕阳的光线，就像我们初识的那日一样。”

陶然看着她，想起两人洲渚初见的样子。

她颤声道：“直到那场大火，父母隔着季府的大门，炸死在滔天的火光里，这双眼睛，这双手，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陶然顺着她的话回忆，她猛然转过来，眼泪控制不住的飞溢出来，说道：“是你救活了我，是你让我重新有了信念活下去。陶然，如果复仇是我唯一的欲望，你能不能因为你的爱，容许我做一个变态的孩子？就当我病了，让我可以快乐的复仇，或许有一天，我的病就好了呢？”

陶然心痛，叹息道：“别说了，颜颜别说了。”

她走过去，流泪道：“你就是我的药。”

陶然点点头，心再次因为这些话软下来，低声道：“好。”

半晌，两人谁都没说话，外面荷青有些着急，不管不顾地跑进来看，提醒道：“二小姐，陶大人，这是在宫中，实在不宜久留啊。”

陶然点头，对静堂道：“我会想办法。”

静堂拉住他的手：“要快。”

他点点头，轻轻握了握她，转身往台阶下走。

“陶然，”静堂有些情不自禁地叫他，陶然转过身来。

“对不起，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缘尽，我会放你走的。”

他深深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快步走了出去。静堂扶着花窗，手指抠进窗棂，木木然看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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