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几人出了屋子，宋连急匆匆问道：“那簪子你可寻到？我晕在那还未来得及将它拿回。”

“我令逍墨将那收拾了一番，伪作护院与劫匪两败俱伤。簪子已收好了。”晏临似乎若有所思，回话时也有些心不在焉。

宋连松了一口气，不然动静如此之大，那东西必定会被有心之人捡走。

“还好有许——许筠蘅在，不然那李行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开口！”蒋明川想起宋连的叮嘱，连忙改了口，笑颜间皆是此事顺利推展的畅快。

许筠蘅嗤笑一声，“天底下能信他这出戏的蠢材可不多。”

宋连不清楚李行为人，方才那阵八卦的热情消退之后，便察觉出了其中古怪，转变太快，转变的理由也令她不能信服。

为了两年前便毁了婚约的未婚妻？痴情肯误正事？宋连不屑一顾，陈科的生身母亲早就去世，陈老爷迟迟不续弦，每逢他人问起总要抹泪难言，好像他那年年新纳的妾室是旁人硬塞的一般。

男人惯会做戏。

“李行的话可信。”晏临忽然正色道。

“不过，他为的是缄默司。”

李行受谁指使来的尚且不知，但以身入局，欲揪出背后之人，稍有不慎便会惹来杀身之祸，身边怎会没有自己人护卫，只有时松那些不中用的人，半是保护半是监视？

他能被顺利带回来，也许有顺水推舟之意。试探身份种种，旧情难忘种种，恐怕皆是遮掩。

只听令于皇帝，独立于百官之外的缄默司，是他此行最合适不过的选择。

“不是我父亲派的，”许筠蘅细眉微蹙，“他虽本分着师生情分，但这两年行走得到底疏远。而且我父亲，总要与我这边避嫌才对。”

“总之他现在人还在这拖着，东西呢，咱们也拿到了，管他什么目的。把他和东西一并交予按察使司，再去那调派些人手去搜府，不管是账面还是那害人的毒药，总能有些踪迹，时松到案，拷打一番，还怕他说不出来背后人吗？”蒋明川的眼睛炯炯发光。

宋连隐约觉得还是哪里不对。

时松素有爱民之声，克勤克俭，宅中一派整肃。他若真是贪，又能花到哪里？若是受人要挟，又是什么把柄，许的何种好处，令他这寡淡无欲之人，大费周章，还办了个颇像回事的慈心宴。

对了，慈心宴！

“画蛇添足。”

“多此一举。”

宋连和晏临同时说出了声。起初他们先入为主地认为这是方便销赃，可这要么是物件忒大，不便携带，要么是赃物颇多，一下子出得干净。

一枚小小的簪子，哪里值得如此煞费苦心。

甘愿闹出风声，顶着风险，甚至还有位出来给他搅局的夫人。

“大人！大人！”阿鲁急匆匆跑了过来，气还没喘匀，扯着粗气喊道，“时松他，他自个跑到按察使司那认罪去了！满大街都贴着他的罪己书！”

*

“具罪官时松，顿首泣血，谨白于溪州父老之前。

蒙圣恩牧守海疆三载，本应筑堤安民，却暗生贪意。今岁督造海塘时，竟克扣民夫血汗钱粮，更遣人力擅搜前朝沉舸，盗取珠玉。妄忖藏私，贪欲障目，罪孽滔天！

岂料苍天有眼，报应昭彰。自珠玉入衙，狂涛摧堤三百丈！眼见稻庐尽没，孤寡哀嚎，如受凌迟，愧入骨髓。

今焚香告于城隍：设慈心宴，宴资分毫不敢自留，尽数赈济受灾户口，更请按察使司监查账目，以昭公道。

唯念拙荆素日持斋，幼子未总角，实不知我之罪行。伏乞上官明鉴，百姓垂怜，罪止我身，莫累妻孥。”

“什么珠玉，什么沉船！时大人定是冤枉的！”

“是啊！时大人咱们都是看在眼里！”

“我今个一早还收到了救济粮！海啸之事也是近年常有。”

张帖文书前的百姓们挤得水泄不通，一个个脑袋团团围住，议论纷纷。时松官名清廉，百姓也甚为爱戴，面对这份罪己书，半是困惑半是不忿。

宋连眼睛好，一字一句念于众人听。

周秀文的请帖，宴会上的抬价，郊外的激战。昨日的动静确实太大，本就知道时松很快就会明了，却没想到他的举措不是清扫宅内，消除嫌疑，而是认罪。

毫无抵抗的、突如其来的认罪。

人群中不知是哪位婶婶忽然传来一句叹息，“知府大人是有后福之人，若是受奸人蒙害，也定会化险为夷。”

“这是哪里的话？你个裁衣服的还能懂得命理？”旁边与她一同站着的阿婆揣着装满菜的篓子，看起来是不识字，只好左右凑着，听旁人如何议论那榜上张贴的字。

“我当初可是给知府夫人裁过衣服的！知府疼爱夫人，孕期的衣服不能有一丝丝勾起的线头，你瞅瞅我这手护得多嫩。”那婶子翘起手，确是细嫩光滑，早就听闻上好的绣娘定要好好护手，宋连好奇地分神望了过去。

“哟，那你确实有能耐。这和人知府大人后福有啥关系？”

那婶子听闻故作神秘，眼神中都是知道些秘辛的得意，“知府家小公子不足月你知道不，为啥生产如此顺利啊，那麟儿在他娘肚子里时个头便大！可比寻常孕妇腰身还要大一圈呢，这才能抵住七月生产！”

街上声音吵闹不已，唯独这句感叹奇异地钻进宋连耳朵里。电光火石之间，一个甚为大胆的念头在宋连脑子里轰然炸开！

闭口不谈、从不面客的唯一幼子，古怪生疏的父子关系，昔日恩爱夫妻的反目成仇，生产过后性情大变的才女，还有那看似无所图谋，唯有颜面身份为大的时松，以及他背后提线的神秘人物。

宋连觉得自己的猜想既合情合理又诡异异常，她想把这想法赶紧甩下，平日里实在是街边话本读多了，莫非把脑子都读傻了。

“走吧，去按察使司，会会时松。”

宋连正欲跟随晏临提步前去，忽然在一个窄小的胡同里，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小女孩蜷起身体，蹲在地上，小小的身体一抖一抖，似乎是哭难自抑。

“春雪？”宋连试探性地叫了一声，那女孩扬起面孔，果不其然。她一抬眼，似乎认出了自己，哭得更加大声。

“夫人不要我了！夫人把我赶出来了！”

晏临也停下了脚步，走到春雪面前，蹲下身子，温和询问道：“春雪，夫人怎么会不要你呢，她独自在宅子里吗？”

春雪两手捂住眼睛，哭腔抽抽嗒嗒，词不连句，说了好一会，才知道今日知府独自出门以后，宅里传来他认罪的消息，夫人抱了小公子进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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