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妩一下白了脸。

同时懊恼，她怎会认为他会答应？

更有甚者，今天再见到陆衡，或许不是意外，万一是他极力寻找之下，才找见她的踪迹呢？

因为陆衡拒绝她的提议，崔妩难免又是一通胡思乱想。

而陆衡不愿意接纳的缘由，甚至于从一开始就不忍放她离开，更多是因为遇仙散难解难消。

男女是为阴阳，两相交合激发出的药性更深。

事后，男子阳刚体盛，女子呈阴亏之躯，换句话来说即是遇仙散催生药性使得行事过分采阴补阳，女子身体因此受损，治愈之法需得以男子活血为引，入药十五日，方才可化解女子体内缠绵未清的毒素。

陆衡原本的打算就是日夜割血佐药。

可那时他只在意她的人在或不在，完全没想过她那颗始终游离在外的心，会极力掀动她逃离的念想。

第十四日时，她离开了。

九仞高山，功亏一篑。

若是当时他肯轻声、语气缓和些告诉她前因后果，现在的结果一定不同。

虽念及如此，可陆衡心知，再来一次他依旧不会向她和盘托出。毕竟于陆衡而言，强行迫使她饮下解药，比逐步获取她的信任来得更易更轻松。

“顾娘子何必惧我？”陆衡望着她，暂时没有察觉出她身体的异状。只是情毒未解，此女身体有异也是迟早的事。

崔妩抬眸看他一眼，目光不敢多做停留。她不是怕他，她只是担心他会纠缠，担心与他的孽缘会遭人揭穿，最为重要的还是她与陆徖的婚事会因此受到影响。

“郎君今日已然知晓我为顾家女眷，而我尚在闺中，还请郎君为我声誉着想，莫要向外人说起与我相识一事。”

崔妩顿了下嗓音，再三软声道：“算我恳请郎君……”

她稍微低下了面庞，只露出眉眼间沾惹的几分愁色，垂下的神情里，还有些许脆弱，如盛放在风里的一枝孤花，摇摇欲坠。

这般模样入他眼中，陆衡心思一动。他答应她，不会向外人言。

可他亦提出：“也请顾娘子应我一件事。”

崔妩扬起脸，好奇地望向他。

陆衡却止声于此，落下一句含糊不清的：“日后就会知晓。”

崔妩不喜欢同他弯弯绕绕，可她更没底气逼问。

即便怀疑陆衡说的事会是个大坑，她明面上也没法拒绝，至少在这之前陆衡已经答应她，今后与她保持距离，不会再做出像先前那般逾矩要将她囚困的事来。

这对崔妩来说就已足够。

假山亭地方不大，陆衡一直站在亭中，挡住了大半的路。崔妩早就有心离开，却因为他而迟迟没有动身，如今两人已把话说开，再没有什么值得他们私下长谈。

崔妩盯紧了陆衡身侧的空隙，最后还是在心里摇了摇头。

空隙狭小，她若要通过则必然牵动他。

她不愿与他再有接触。

“我出来太久，也该回去寿席了，还请郎君让一让路。”崔妩道。

“随娘子的便。”

陆衡应声而动，毫无阻拦之意。

这叫崔妩愈发定心。

她往前迈步，走过去。

将要与他擦肩而过时，他忽然伸手，将崔妩吓了一跳。

“顾娘子先前离开时，落了东西在宅中。”陆衡声线平稳，似乎并非故意在她快要离开时阻挠。

“什么？”崔妩缓住呼吸，问他。

她见到陆衡抬手，从袖囊中取出一方檀木的长条盒。崔妩接到手里，发觉上面的刻纹精美，是一副仙客云游图，昆仑山巍峨耸立，祥云飘逸。

“这不是我……”

崔妩一眼认出此物非她所属，及时向陆衡说明，却没想到他会先一步离开。

高大的身形走出矮亭时，需得倾腰垂首，才不会触碰到檐梁。

衣袍掠过如一线灰烟。

直至陆衡的身影彻底消失，崔妩才收回视线。

紧接着，她满心疑惑地打开檀木盒，缓缓看到其中正躺着一支白玉簪，质地温润明净。

霎时间，崔妩变了脸色。

簪头处的形状虽然和被她摔断的那支略有不同，但大体上还是相似。

与崔妩最初料想的一样，这根本不是她的东西。

是他，一如既往，想要强行加塞给她的。

-

离了假山的矮亭，崔妩也没有回到寿席。说到底她只是崔家的表姑娘，没人会关心一个表姑娘去了哪里，再说她还不知道陆衡现在在何处，若是他回到宴席中，崔妩再去，岂不是又要碰面？

这样的事能免则免。

往顾府花园去的路上，崔妩遇见顾沅音，连同她的几个玩伴都在。从她们口中，崔妩得知顾老夫人因身乏体倦，已经回秋梧院歇息了，故而她们这些小辈才得空从寿宴脱身。

见到崔妩，顾沅音忙问她：“表姐还不舒服吗？”

崔妩笑说：“不碍事了。”

“那就好。”顾沅音又说自己要带朋友们在府里走走逛逛，问崔妩要不要一起。

她本想拒绝，但顾沅音已拉住了她的手，很是亲近。几个小姑娘年纪都不大，个子也还没长高，围在崔妩身边，学着顾沅音的语气说话。

“听说姐姐是从京城来的，我还没去过京城呢，姐姐能跟我说说京城是什么样子吗？”

“是啊是啊，我也想知道……”

你一言我一语，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鸟。

欢快欣悦的氛围搅散了萦绕在崔妩心头的那抹郁气，“好，你们想听什么，我与你们慢慢说。”

“姐姐，该怎么从云州去京城？要多久才能到呢？”

“坐马车，大约需要两个月的时间，走水路应该能快些。”

“原来要这么久啊……”

几人说着话，顺带寻了一处有绿荫遮蔽的靠椅坐下。

“啊——”

崔妩刚坐定身子，忽地听见一道吃痛声，她循声找过去，看到顾沅音捂着头，另一边的空地上正弹跳着一只皮革球。

顾沅音被球砸中了头。

“沅音，你怎么了沅音？”小姐妹们都慌了神。

过了一会儿，顾沅音放下捂着额头的手，众人见状，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顾沅音左边眉毛的上方红了一片，看着似乎要破皮、渗出血水来，而罪魁祸首正是那从天而降的皮革球。遭此横祸，顾沅音又疼又委屈，一下哭出了声。

园子里有侍女经过，崔妩赶紧招人过来。侍女知晓受伤的人乃是大房独女，放下手中活计，一个去请来大夫，一个跑腿去了大夫人院中，告知大夫人发生的事情。

正当底下乱作一团时，有个少年从一旁的花榭里跳出来，准备趁她们不注意捡走地上的皮革球。

有侍女慰问顾沅音，崔妩得了空，很快注意到少年怪异的举止，她叫住对方，“那球是你扔下的？你知不知道它砸了人？”

面对崔妩的追问，少年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半晌，吐出一句：“是我扔的又怎样？我是无心的。”

全无道歉悔过之意。

崔妩一时又急又气。

少年眼见她即将上前说理，慌忙向花榭里的人求助，“顾家大哥，我的球就是不小心碰到了人，这位娘子未免太较真。”

崔妩顿住身形，这才发觉围靠着花木而建的榭中另有人在，抬头望过去，见顾峥正倚着上方的围栏。

下面的风浪越闹越大，他好整以暇地转过眸子，视线略过周围数丛花木，径直盯住崔妩。

凝视她的目光阴冷，宛若一条毒蛇。

“原来是你。”顾峥毫不在意地一笑。

继而又道：“薛令都说了是无心之失，怎么，表妹这副架势难不成还要教训他一顿？”

他这声“表妹”，叫得她直泛恶心。

“无心之失便可以用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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