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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惹檀郎》

4. 剑霜寒

杨妈正跟那位时大人说着话,忽然见他抬腕扬袖,紧接着便像有什么东西飞出去了。

她下意识顺着他抬手的方向望过去,只见畹君亭然立在院门处,虽戴着帷帽,可面前的青纱不知何时拂落,露着一张苍白惊惶的脸。

杨妈正摸不着头脑,时璲已经迈步往院门口走去,定定站在了畹君面前。

申时的日光已有些西斜,畹君低着头,面前却落下了一大片阴影。在这盛夏伏天里,她竟感到了一丝苍冷。

她低垂着眼眸,正好瞥见他腰间的犀角玉带蹀躞,不可避免地想到那枚沉甸可爱的金锞子。

被他捉个正着,要打要骂她都认了。

可时二爷若要她还钱,她上哪再去弄一个金锞子回来?就算把她的私库掏空也赔不起啊!

畹君心里一酸,难免在面上带出了几分泫然。

时璲正冷睨着她,还未开口问责,便见她一副委屈的模样,仿佛受了多大欺凌似的。

他心中怒火更甚,咬牙道:“谁让你跟过来的?”

畹君一愣,下意识道:“什么跟过来?”

时璲冷笑,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那日你在水榭后面偷听到我要出来剿匪,必是千方百计地摸到这里来,好跟我‘偶遇’吧?”

甚至怕他认不出来,还特意穿了寿宴那日的衣裳。他嫌恶地扫了一眼她身上的银紫罗衫,“这次回去,又准备编排什么风花雪月的谣言?”

畹君这才反应过来,时璲还当她是那位谢四小姐呢!虽被误会她是有心偶遇,可总好过让她还钱。

她悬着的心骤然落地,从容道:“时二爷误会了,我并不是跟着你过来的。”

说罢,不欲与他过多纠缠,迈步绕开他往门口走。

时璲没动,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挡在畹君面前。他的指尖不知何时拈了枚甲盖大的珍珠,在日头下流光莹润,熠熠生辉。

畹君一眼认出那是她丢失的那枚珍珠,心中一喜,伸手要去拿。

他却一转手腕,令畹君抓了个空。

她眼睁睁看着那流光溢彩的珠子跌到青石地板上。一只玄色云纹皮靴踏了上去,足尖一碾,似是有什么细碎的声音在她心头裂开了。

那颗支配了她半个月喜悲的珍珠,如今四分五裂地融进了地上的青苔里,碎末的光华像针芒一样刺痛了她的眼。

畹君气得浑身发抖,失声道:“你干什么!你凭什么毁掉我的东西?”

时璲漠然道:“在我这里事不过双。第一回的香囊还给你了,你还要故技重施,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畹君怄得要命,没好气道:“我不是故意把珠子落到你面前的,也没有偷听你说话!水榭那次是我回头去寻珠子,怕你多想才躲起来的。我来慈育堂也不是为了偶遇你!”

时璲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那你大老远来这里做慈善?”

畹君一噎,顿时偃旗息鼓,生怕把身份说破了时璲要她还钱。

偏这时杨妈凑了上来,急急忙忙解释道:“时大人,这是谢姑娘,每个月的望日过来给孩子们开义塾的。”

畹君忙拉住杨妈道:“妈妈别说了。”

时璲见那管事妈妈口口声声,似与畹君极熟稔,心中却颇不以为然,自顾冷笑道:“你们谢家倒是惯会搅弄舆论,邀买名声,我算是见识到了!”

畹君知道他对谢四姑娘印象极差,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当下也不搭茬,只低着头要往门口出去。

“站住。”时璲又道,“干什么去?”

“回家去,不碍您时二爷的眼,行么?”

时璲冷着脸看她:“你出来带了几个护卫?”

畹君真烦他多管闲事!

她别过脸避开他的视线,低声道:“我自己出来的,没带护卫。”

“胡闹!”他一声断喝,倒把她吓了一跳。

她回过眼神去望他,只见时璲面沉如水,朝身后的官兵喊了一声:“李清、周茂!”

两个穿绯红戎装的兵士小跑过来。

他下巴一抬,吩咐道:“你们两个护送谢姑娘回文昌巷谢府。”

畹君一个头两个大,把她送回谢知府家怎生得了?

她故意出言相激:“时二爷不是很讨厌我么?你亲自派人护送我归家,岂不是更坐实了市井上飞短流长。”

时璲闻言拧起长眉,连眼神都不愿再给她,却仍不为所动,沉声道:“这里不是你们谢家的后花园,那群匪徒穷凶极恶,见人就杀,可不管你什么身份。没带护卫就敢出来,那是找死!”

畹君听他说得可怕,心中不免生惧。又见时璲神色严肃,知道这护卫无论如何是推脱不得的了。

只是总不能叫这两人跟她坐王五的驴车回去吧?

她只好借故折回屋里,央了陈妈借慈育堂的马车送她回去。

畹君平时待人周到热情,还经常送些卖不出去的绣品给慈育堂。她既开口,陈妈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当下便让车夫套起马车送她回去。

那两个兵卫骑着马,一左一右地跟在马车两边护送她回城。

畹君在车厢里捧着那顶帷帽细看,心中隐隐地抽疼。面纱被划断了,重新补上费工夫不说,还要花几十文钱去买纱。

再一想到那颗珍珠,她更是气得想吐血。

那么大一颗珍珠,市价至少值五两银子,够给佩兰拣两个月的药了,怎么偏偏让时璲拾了去,还毫不留情地踩成了齑粉!

畹君心里恨恨骂了他一回,又掀开车窗的纱帘,朝外头的兵卫道:“官爷,城外不安宁,二位送我进城便回去复命吧,以免阻碍了你们的公务。”

那兵士骑在马上,目不斜视道:“时大人吩咐了要将姑娘送到文昌巷谢府,这就是我们的公务。”

怎么时璲的手下脾气跟他一样又臭又硬?

畹君深吸了一口气,还欲游说,忽然另一边的兵士道:“停车。”

马车依言停下。

那人又道:“周茂你过来看看。”

她这头的兵士便下了马走过去。

畹君一时好奇,掀开一半纱帘往外瞧。

此处是个不甚繁密的小树林,路边有条浅沟,沟里翻着一辆板车,上面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人,衣裳上洇着深红的印渍。

那两个兵士走过去,拿剑鞘在横躺的人堆里拨拉着,一面分析道:“身上的财物全被拿走了,都是一刀毙命,看来是遇上流窜的匪徒了。”

车厢里的畹君看清那沟中尸首的脸,险些惊叫出声。

那不是王五的驴车吗?

他们这是遭了劫匪?

畹君惊得头皮发麻,手脚生凉,看着外头那横陈的尸首,切身感受到了匪徒的穷凶极恶。

算算时辰,倘若没被时璲打岔,她就已经坐上了王五的车,现在躺在那里的人就是她了!

她心头正后怕着,忽然车厢外的车夫仰面栽进来,磕出“咚”地一声闷响,把畹君吓了一跳。

她定睛望去,见那车夫还睁着眼,胸口处却插着一支羽箭,鲜血不停地喷涌出来。

她吓得魂飞魄散,顿时惊声尖叫起来。

“不好,有埋伏!”

那两个兵士反应过来,忙撤身回护。

那叫周茂的兵士把车夫的尸首拖了出去,对畹君道:“谢姑娘,你在车厢里躲好,不要出来。”

她一颗心剧烈地跳着,整个人缩到角落里。

外头已经响起兵戈相接之声,皮肉绽开的闷响、怒吼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畹君紧紧闭着眼睛,不敢想象外头是怎样的地狱景象。

本以为今天遇上时璲已经够倒霉的了,没想到真正的劫数在这里等她。

那两个兵卫能抵挡那些匪徒吗?她该不会要命丧于此吧?母亲和妹妹还在等她回家呢!

忽然外头马儿嘶鸣了一声,车厢随之一震,紧接着有人窜进车厢将她扯了下去。刚一落地,那马就拉着车狂奔了出去。

畹君惊惶地张开眼,见是那个名叫周茂的兵士,他浑身浸透了血,也不知是他的还是匪徒的。

“马惊了,车厢待不了,姑娘快去寻棵树躲着。”

周茂话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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