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聘》
听不见那少女半点声息,少年回眸一瞧,见她双目紧闭,似乎已睡着了。
少年缓缓近身,火光闪动,映在那少女红艳欲滴的脸颊上,像是要渗出鲜血来,红得骇人。
他心下一惊,忙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烫得如火炭一般。想必是适才雨中驰马,使她受了风寒。
可现下身处荒庙野外,无处可寻一个驱寒暖腹的方子。
少年心急如焚,忙将身上锦裘脱下,用火烤得烫烫的,盖在那少女身上,盼她发出些汗会好些。不一会儿,却听她口中发起吁喘来,迷迷糊糊的说要汤水吃。
少年寻思庙中应有水井,便起身去寻。但他腿伤未愈,蹒跚着走出几步就倒在地上。他也顾不得了,半爬半走到了庙殿后,果然有口辘轳井。
辊子上的麻绳还未损坏,便摇了小半桶井水上来,一瘸一拐的拖回庙殿里,煮沸了,小口喂了那少女喝下。
这一来一回,扯动了筋骨,少年的腿伤剧痛更重,加之腹中大馁,饥火烧心,甚为难受。迫得没法,他只好咕噜几口喝完余下的热水,挨着那少女也朦朦胧胧的睡了过去。
忽地,那少年于睡梦中隐隐约约听到“锵”的一声,似是拔刀出鞘的声响。
少年猛地惊醒,原来是那少女半夜醒来,唯恐少年前来侵犯。她此时病躯不济,打他不赢。要趁少年睡着时,将他尘根割了,如此他便有贼胆,也行不了贼事。
幸得上天眷顾,少年醒了来。于是他慌悚不迭的百般讨饶,又急得朝天赌咒绝不敢起色心,少女才暂且罢手。
少年受这一场虚惊,身上直冒冷汗,心里悻悻然暗道:“这丫头虽有观音的貌,却是罗刹的心!将来不知会招个怎样的夫婿,一世受她这喜怒无常的躁劲儿,可要苦大发了。”
自此,这两人便在这庙中栖身,一个养伤,一个养病。渴了便喝井水,饿了便吃庙后树上结的柿果。待得几日,那少女好转了身子,也出去打几只山雀回来烤了,与少年一齐分吃。
少年再不敢心生一点旖旎心思,生怕那少女恼了,他已深知她性子很是作怪。
若说容貌这般柔美,就应是个软款的性情,但她小小年纪,一出手便沾十数人性命,不曾胆寒一下。
若说她狠心辣手,与他萍水相逢却舍命相救,若无她每日为他伤处推宫过血、针灸穴位,他这双腿怕是要瘫了。
可他若与她说笑一句,她那脸上万年寒冰也结得出。问她身世姓名,也只当听不见。
两人这般朝暮相伴,不觉也一月有余,她仍是不冷不淡。
少年心里虽十分感激她,也是十分不敢与她亲近。
何况,她随身那把说是用百种奇毒煨制的连弩,若对准他,保管小命难保。教他睡觉也不敢太沉。
待到冬已将残,雪止天霁,少年腿伤终于见痊,也渐渐可行动自如。当下便与那少女商量结伴前往金陵,她听了有些踌躇,却不言语。
少年便当她目成心许了,也不再多问。
一晚夜半,寂无人声之中,少年梦里听得有人隐隐哭泣之声,细碎而悲戚。
他于梦中醒转,原来是那少女在梦中哭醒了。
少年见她眉黛含愁,眼眶里扑籁籁的坠下泪来,瞧着真叫人难受。
他叹口气道:“你有什么为难的事不妨说出来,只要不是摘星捞月般的妄求,我大约都能替你办到,何苦哭呢?”
那少女惨然道:“我有好多事儿想不明白,最想不明白的是老天爷何苦让我做个人。”
少年皱了眉,道:“做人有什么不好?你救了我,同我去了金陵,日后便是数不尽的好日子啦!”
那少女拭了泪,问道:“怎么个好法?”
少年笑道:“锦衣玉食、呼奴唤婢自不消说了,珍宝珠璧摆在姑奶奶跟前进贡也必是日日有的了。最要紧的是,你这把百毒弩再也使不着了。要打雀儿、要杀人都只需你吩咐一声儿,自有人遵命去办了。”
那少女于婆娑月影中,认真瞧着少年眼中的神色,似乎是在分辨真伪。
她缓缓说道:“我才不信,我要你赌个重誓来听听。”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神色,道:“你连名字也不告诉我,我赌再重的誓,老天爷便是有灵,也不知是谁呢。”
那少女敛了眸,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好罢!告诉你本也无妨,我叫薛隆爱。”
少年笑了,郑重其事的挺直脊背,举起右手,道:“皇天在上,三灵为证,阿桓誓言今生竭尽所有报答薛隆爱姑娘的救命之恩,与她同心共意,她的仇敌便是我的仇敌,必将此人斩尽杀绝。如有违誓,天诛地灭,万世不得人身,亿载永沉末劫。”
立完誓,少年转头瞧她,微微一笑道:“现下,你可放心告诉我仇人是谁了吧。”
薛隆爱蹙了眉,随又叹道:“小官人,多蒙你的好心。不过这账里藏着许多端倪,我也糊里糊涂的。待我们到了金陵查清楚,才能明了。”
那少年大喜,昂然道:“好!那我们便到了金陵再查。”
待得天明,初春的晨间霜气横空,朝霭淡沱,缓缓卷舒在刚破晓的天际,两人便起身上路,离这古庙快步而去。
行了几里路,少年恐薛隆爱行路辛苦,便在南陵县上投店歇宿。又从怀中拿出两锭大元宝,叫个伙计寻间倾银铺称分成一包碎银,再替两人买些簇新衣衫。
当夜两人便在客店中洗漱一番,整顿行装。第二日一早,向店家买了两匹快马,两人并辔而行,纵马前往鹊洲渡口。
这时正是春冻初融,两岸江梅开遍,花光满路,微风过处,枝头簇动,纷纷落红成阵,散落成一洲花海,金碧楼台相映成趣,望之如绣。
行至渡口,两人先找了间临岸的酒楼进食。由伙计引着上楼,选了一副上等座头,靠窗而坐。要了一碟缹鸡、一碟胡炮肉、一碟红糟鲥鱼,一碟芦菔,另有一锅饴糖杏仁麦粥。
两人漱了口,正自在吃着。忽见楼中东首处小阁子里走出一个浓眉阔脸的英气婢女,径直走来他们座前。
那婢女躬身行礼道:“叨扰两位尊客,我家夫人请这位小女郎叙话。”
少年和薛隆爱齐齐看过去,那阁子门首虚掩着,像是有个身影袅娜的女子在里边坐着,但看不清面容。
少年见薛隆爱迟疑不应,便先行还礼,道:“承尊夫人厚意,在下与妹妹连日鞍马劳顿,精神不济,不便赴会。请尊夫人见谅。”
那婢女望着薛隆爱,又道:“女郎腰间这把错金刀,乃是我家夫人相熟之物,倘若推辞,恐与故人失之交臂,还请女郎赏脸移玉。”
薛隆爱怔然垂首,许久方指着少年道:“我要他陪我一同去。”
那婢女忙摆动手臂,道:“两位请!”
珠帘掀起。
少年护着薛隆爱缓步踏入阁中,未见其人,先觉暖香拂面。
举目看时,只见阁中数般雅致,一篆炉烟半烬,香云缭绕中,一妇人立在瓶花之下,恍若月宫仙子降瑶台。
那妇人年过三旬,高鬟长眉,鲜眸玉腕,一身花钿绣袄,十分珠光耀人。便是世上擅绘美人的名家,也画不出这般天然的眉目。
少年一瞄,甚奇。
薛隆爱竟和这妇人长得极其相似!
若非亲眼所见,定不会有人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女子。
只有看得十分仔细,才能发觉她二人面容虽别无二致,实质上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女子。
她俩都长了一副观音相,十分的慈眉善目。不过,年长的这妇人是一樽绣珠观音,被供奉在朱门黄阁所造的佛殿之上,面容饱满又华艳。眉目中虽有些拨不开的哀怨,也清楚可见常年养尊处优方有的天真。
而薛隆爱,她是一尊已坐化的肉身观音。自一座荒废百年的古刹里破土而出,鬼灯一线里落着一身死灰。明明是稚齿韶年的面容,却难掩眸中从末世携来的颓丧。踉跄徘徊在尘世中,竭力扮着冷心冷肺的样子,凌厉而又凄惶,不时漏泄着她心胆皆碎的底细,令人忍不住要去怜惜。
或许,这不过是同一个女子的昔时与来日,却在这一长一少的两个女子身上错乱颠倒了。
少年暗自诧异。
他侧眼去看薛隆爱,见她脸上始终冷冰冰的,并不说话。
正惊奇间,这妇人忽然扑上前来,抓住了薛隆爱的宝刀,盯着她的脸庞,急促着呼吸,颤抖着声音道:“这把刀,你从哪里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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