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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雪欲燃》

14.第14章 冰释

“雪衣,你且多留意留意江氏女月柔。”

旬假前一日,素来淡泊如菊、不问世事的朱博士从整齐堆砌的书卷后抬首,悄声唤住沈荔。

“吾连日发觉她常去西北角门,远眺学宫少年,每每必有丹阳郡王在场。”

这位年过半百的女博士似乎在思索该如何措辞,迟疑半晌,方温和而谨慎地提醒她,“虽说少年慕艾也是常事,但亦要讲求‘发乎情,止乎礼’。即便姑娘家没有那个心思,君为礼学女师,亦有疏导之职,未雨绸缪,方不至于授人话柄啊。”

朱若文的意思,沈荔明白。

学宫乃求学之所,当心怀敬畏。情窦初开之事,有则疏导,若是误会,也要及时澄清,如此既是尽女师之责,亦是保护来之不易的女学生们。

“多谢朱博士提点,在下谨记。”沈荔敛容。

江月柔勤学内敛,并非情难自禁之人,此事或许是个误会。

但恰恰是因误会而生的流言,最是伤人。

况且,这要如何开口?

对方一个是自己的学生,一个是自己的……

正斟酌如何拿捏分寸,便出事了。

“王夫子,您快去藏库看看吧!”

赶去藏库的路上,沈荔已从几名气喘吁吁的女学生口中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方才丹阳郡王独自去藏库归还马鞍骑具,江月柔也跟着进去了。结果大家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她出来,藏库的门也被人从里关上,众人这才察觉不对劲。

男女孤身同处一室有违宫规,若是让典学和祭酒大人知晓,必不能善了。

萧燃本就是不尊礼法之人,债多不压身,然江月柔未必能抗住。

藏库外已聚集了数名太学生,约莫是来归还教具的,尚不知发生了什么,正伸长脖子往门缝里眺望。

紧闭的门扇内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杂乱声,似是有人撞翻了堆积的器物。

心脏骤然一紧。

沈荔呼吸都乱了几分,定神道:“藏库在清理,诸生不得靠近。你们先下去吧!”

看热闹的学生道了声“是”,你推我我搡他,陆陆续续散了。

待闲人退避,沈荔快步提裙上阶。

正要叩门,便闻哗啦一声,门扇已自行从里打开。

沈荔的指节顿在空中,视线扫过满地散落的竹简、卷宗。

她看了看咬着唇恨恨喘气、眼圈还有点湿红的江月柔,又看了看气定神闲靠在门扉上的萧燃,凝眉问道:“发生了何事?”

萧燃一手负在身后,若无其事地偏头看她:“没什么,闹着玩呢。屋里太暗,不小心撞倒了竹简。”

沈荔不瞎。

她一眼就瞧见了萧燃左袖上一道寸许长的,明显被利器切割出来的齐整豁口。

斜阳穿户,室内铜镜中影绰映出他的背影,以及他藏在身后的一把裁纸刀——

小巧的,属于女学生的裁纸刀。

……

萧燃有心遮掩,沈荔便也顺水推舟,将此事压了下去。

然此事疑窦丛生,旬假归府的马车上,江月柔那双哭红的眼始终盘旋于她的脑中,挥之不去。

夜间就寝,沈荔终是没忍住起身端坐,朝衣桁旁宽衣的萧燃伸出一手。

“拿来。”她道。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萧燃维持宽衣的姿势,回身看她:“拿什么?”

“月柔的裁纸刀,拿来。”沈荔说得更清楚了些。

“……你都看见了?”

萧燃将文袍随意往衣桁上一搭,走过来时轻抖腕子,便有一柄细长的裁纸刀自窄袖中滑出,落在他的掌心。

沈荔接过这柄裁纸刀,置于掌中端详。

紫铜柄的小刀约莫七寸长,刀刃打磨得十分锋利,锋利得不像是裁纸的钝器,而是刮骨的尖刀。

她抬首直视,认真道:“请殿下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燃极慢地拧起墨眉,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是你的女学生行刺本王未遂,你让本王解释?”

“江月柔生性内敛本分,入女学以来未有半点错处,尊师重道,友爱同窗,连与人争执都不曾有过,怎会平白无故行凶刺人?”

这也是沈荔百思不得其解之处,想来想去,只有可能是二人有旧怨。

“殿下伤过她的心?亦或是始乱终弃,有负于她?”

闻言,萧燃凌寒的凤目倏地睁大,薄唇微张,硬生生被气笑了般,叉腰踱了几步。

“我?始乱终弃?”

他冷嗤一声,深墨色的眸子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慑人,连声音都重了几分,“说我杀人如麻、心狠手辣,我认!若说玩弄女人,拈花惹草,那权当是放屁!本王行得正坐得直,敢做就敢当,倒不如说本王杀了她全家来得可信。”

好像也是。

在她嫁来之前,萧燃身边莫说有女人,便连蚊子都是公的。

沈荔半晌无言,再开口时,声音低婉了几分:“那她为何刺你?”

萧燃显然不想提及此事,沉默许久,只回了一句:“你就当我杀了她全家。”

沈荔还想再问点什么,萧燃却是长眉一压,攒着气道:“你宁可相信你的学生也不信你的夫婿?做人不能厚此薄彼吧,沈荔。说了这么多,自始至终,你可有问过一句本王是否受伤?”

许是顾及上次吵架惹她生气的经历,他咄咄逼人的凶悍气势收敛了许多,声音闷在喉中,听起来倒像是抱怨。

沈荔唇瓣翕合,方干巴巴问:“那,你受伤了吗?”

话虽如此,沈荔并不信一个柔弱的女学生能伤得了以一敌百的大虞战神,他们俩交手,怎么想都是江月柔吃亏。

事实也确然如此,当时若非顾及突然出现的沈荔,江月柔那点软绵绵的招式压根碰不到他的袖袍。

“没有。”萧燃硬邦邦道。

沈荔眨了眨水润的眸子,满眼写着“那你方才在不满什么呢”的疑惑。

萧燃咬牙。

这样一个人,重话不能说,说又说不过。

正大眼瞪小眼间,廊下传来了脚步声,映在门扇上的灯影渐趋渐近。

在寝房门扇被骤然推开之时,萧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上床,抬手挥下了金钩拢住的帐纱。

视线骤然一暗,原本端坐床上的沈荔被他带得身形一仰,两个人跌做一团。

在高大沉重的身躯压上沈荔前,萧燃眸色一变,忙手撑床榻稳住上身。

新换的帐帘飞起而后落下,光影交错间,二人几乎是面对面叠在了一起。

鼻尖相对,呼吸交缠,沈荔睁大的眼眸中倒映着少年英挺深邃的面容,燥热伴随着窘迫瞬间漫上四肢百骸,又齐刷刷朝脸上烧去。

心跳微乱,她下意识伸手去推撑在身上的那具矫健雄躯,却被萧燃以眼神制住。

“不想被发现人你我分床而睡的话,就乖乖别动。”

他压低声音,呼吸也有些许的凌乱,挺直的鼻尖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殿下,王妃,膳房新做了些杏酪粥,可要趁热尝尝?”

外间传来了傅母朱氏的声音,想必是方才听见房内起争执,放心不下,故而寻了个送宵食的借口前来调和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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