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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苍茫，水中落日余晖已歇，沿岸江面浩浩荡荡停泊着上百只小船。

岸边芦花如雪，在风中簌簌摇曳，依稀中可见渡口亮起如龙火光，数个皂衫打扮的捕役举着画像在盘点过路的百姓。

忽地又疾驰来一队劲装人马，下马后尤为凶狠粗暴地捉着行人一一辨认。

“听话，小言。”

沈律紧紧攥着女儿的手，将其推上离渡口最远的一只乌篷船上，船身破旧，看起来似多日未行船了。

“不，阿爹。”

少女只觉鼻尖酸涩，眼泪潸潸夺出眼眶，拉着父亲的手哀求道，“我不要与阿爹分开。”

沈律也不愿与女儿分离，一时难掩泪意。

只是抬眼见芦花荡后的渡口愈发嘈杂混乱，人马渐渐往这头寻来，又不得不狠下心来：

“为今之计，只能你我二人分开，各自保全性命。只有如此，方能有再见之日。”

“阿爹，究竟是什么人要捉我们？”

沈律眸光一沉，神色难言，并未回答，只让少女蹲身于船篷内，厉声道：

“这些你都不用管，只需记得我们的约法三章。我问你，你还记不记得？”

少女泪汪汪地看向父亲，抽噎着嗓子背道：

“不许…透露…命格。”

“不许…透露…面貌。”

“不许……”

“够了”，沈律从船篷内拿起一只大竹篰，将女儿全身兜住。

少女只觉得眼前一暗，想站起身来，头顶的篰面却被掌力按下。

“你且待在这，待人潮散去后，往金陵梨花巷寻找你江世叔，阿爹也会去那里与你汇合。”

接着耳畔又响起一声叹息，饱含无可奈何之意：

“小言，切记照顾好自己，阿爹会来寻你的，明白吗？”

“明白。”

沈令言噤了声，手里紧抱着包袱。

一瞬后，船身被人推动，沈令言身下的船摇摇晃晃在水面上开摆起来。

*

沈令言从遥远的记忆中收回思绪，眸光落在指尖摩挲的海棠玉佩上。

她进入了第三个幻境，她仍是她自己，也未失去记忆。

如今的她处在最为明媚的十六岁，这是从江宁搬至庐州后，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期。

离那家破人亡还有不到半年。

她的目光移向不远处，阿爹正于案前品茗读书。

数数，她已五年未见阿爹了。

在书堂时，她迷失其中，不知道阿爹早已离开自己。

如今再一次见到阿爹，她不敢相信，甚至初次醒来时捉着阿爹的衣袖，确认了许久。

萧长仪在怨境中给她看过名录，阿爹早已魂飞魄散。

如果破了幻境，恐怕再也见不到阿爹，不如这次就安心待在这里吧。

沈律忽从经书中抬起头，看向少女，见女儿呆呆望着自己，一愣：“小言，怎么了？”

沈令言唇角浮出酒窝，起身走近，靠在阿爹身边，抱着阿爹的手臂撒娇道：“阿爹，你今日看了些什么书？”

“怎么？你想听我说大道理了？”沈律安坐在椅上，斜视了眼身旁的女儿，露出对女儿的无可奈何之色。

“嗯”，沈令言蹭了蹭阿爹的臂膀，嗓音清润：“我想听阿爹说很多很多话。”

忽而又将眉眼埋到阿爹怀中，怕他看到自己眼角润出的眼泪来。

阿爹揉了揉她的乌发，眼尾眯出了褶子：“今天怎么这么粘人？又想出去玩了？”

沈令言摇摇头，瓮声瓮气：“不想，就想和阿爹一块。”

她强压下心中那股失而复得的泪意，借着阿爹的衣袖拂过眼角，抬起头道：“阿爹，我们去春游好不好？”

她不知半年后阿爹在此处会遇上什么事，才会匆忙回家，收拾细软带她逃离。

如今既然还有半年。

事不宜迟，搬离。

离得越远越好。

今后和阿爹过个清静日子，即使只是幻境，她也心甘情愿。

“你在这里过得不舒服了？”阿爹打量着她，忽正色问道。

“那倒没有”，沈令言咬着唇瓣，“只不过，我近来看了一本游记，写的极好，想让阿爹带我出去也见识一下那的风土人情。”

“你呀，就爱贪玩”，阿爹的手指点在她的额心，“说罢，你想去哪？”

沈令言从案上书堆中抽出一个卷轴，展开只见是绘了一副地图。

她的指尖挪向南方，落定：“阿爹，我想去江陵。”

沈律蹙起眉头：“怎么想去这了？这可不是我们大周的地盘。”

沈令言点点头，“我看游记上记载，江陵是四通八达的要害之地，我们大周，还有南楚、东越、西蜀等各国商人都喜往返此处，据说是最为繁华之地，人烟阜盛，软红香土，惹得女儿想去看看。”

她抱着阿爹的手臂撒娇：“阿爹，好不好嘛？你若带我出去见识多了，我到时候下笔如有神，又能作出许多绝佳画作，求求你，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沈令言提出去江陵，其实并不是为了一睹那的繁华。而是因为，江陵如今处在四国交界处，属于几国均不管也管不着的地带。

此处繁华，安宁，轻易不动兵戈。

那些与阿爹结仇的人，一来想不到他们会去此处定居。二来，即使想捉他们，江陵也不属于大周所辖，若要调动人力捉他们，绝非轻而易举之事。

因此，江陵是她这几日细思之后，最好的去处了。

她看着阿爹神色不为所动，目光落在阿爹的茶碗上，眼珠轻转：

“阿爹，我听说那里每年都举办一次茶艺大赛，是极盛的大会，有许多新茶可品，还有诸多泡茶圣手。如今正值初春，没准过去能赶上今年新出的茶。”。

阿爹将茶碗中的茶叶都给嚼没了，十足的老茶虫。只需提一提，定能勾起他对茶的欲罢不能。

果见阿爹神色一动，吞咽了一下。

沉思一阵后，阿爹道：“好”

“我就知道，阿爹最好了”，沈令言抱住阿爹的手臂，歪在其上。

阿爹眉眼柔和，仍嘱咐出声：“你需得记住你我二人的约法三章。”

阿爹自从她做梦频频见鬼物，经历那一次落水后，便不许自己将真实命格，还有自己的真实相貌露出来。

在家尚能恢复女儿本色，若出去耍，少不得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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