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许之是被窗外阳关晒醒的。

整个被褥都是暖烘烘的，像是一个柔软的拥抱，睁眼就是透亮干净的落地窗。

他恍惚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许之记得昨天李斯年提过他还有一个妹妹，也不知道此刻在不在家，洗漱时一直在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但毫无结果。

最后只好硬着头皮打开门，就看到门口放了一个木椅，校服叠得整整齐齐，和书包一样都被洗净烘干，摸起来也很柔软。

手机就摆在最上面，许之尝试开机，过了好一会看到屏幕亮起，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不敢想要是手机坏掉了，被舅舅或妈妈知道，又招来多大的怒火。

许之换好校服再次打开门时，李斯年正好从楼梯上下来。

他今天穿了一件灰粉色的卫衣，身形体态和相貌将这件衣服可能会出现的一丝艳感完全压住了，此刻手松松的插在兜里，有种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造型凹到完美的感觉，冲许之咧嘴一笑：“早上好啊，睡得好吗？”

许之点头，脑海里出现的第一句话竟然是“精灵在天亮后也没有离开”。

“来吃早餐吧？”李斯年问。

许之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今天虽然是周末，但他下午还要去打工，得赶紧赶过去了：“不用了，我还有事，昨天谢谢你。”

他其实挺不擅长和别人交流的，从小到大也没什么朋友，这些话脱口而出之后，就转念担心是否会显得太随意，借别人家吃饭睡觉洗澡，然后只是嘴上说声谢就走，不太好。

于是想了会，又说：“以后……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

可是能住得起这样屋子的人，有什么会需要他这种人帮忙？

“反正就……有什么需要我的，我会尽力。”

少年抓耳挠腮笨拙又诚挚的模样实在很打动人，李斯年心中一软：“我知道了。”

“那交换个联系方式吧？”

许之才想起来这茬，赶紧从兜里拿出手机：“好、好的。”

二人交换了电话号码，李斯年原本想让江叔送他，许之婉拒后，他便只是送他去了就近的公交车站。

昨晚似乎下过雨，白天的温度挺舒适，微风习习，树叶轻晃，恍惚二人不是走在马路边、而是公园里。

“你成绩挺好的？”李斯年突然问，“昨天烘书包时，赵婶说里面有几张纸也打湿了，我拿来用纸压干了，还能看，就是皱了。”

许之先说了声谢谢，然后用三个字概括：“还行吧。”

“还没分科，就文理都那么强，全都要是接近满分，就别谦虚啦。”那些纸里有一张期中成绩单，怎么说呢……哪怕在庆城高中这样的省重点来说，排个年级前三应该都是妥妥的。

“有想过以后考什么大学么？”李斯年闲问。

许之沉默片刻：“广都大学。”

说得认真又小心，还有担心别人认为自己是在夜郎自大的拘谨。

毕竟这是国内最顶尖的大学。

李斯年却觉得以他的成绩，实在是配得上这样的梦想：“你如果能一直保持状态的话，应该很有机会的。”

这话让许之听着心里很舒服，对方甚至没有客套而敷衍地来上一句“肯定没问题”。

一个人是否真诚，其实只言片语间就可窥见，更何况是许之这样从很小开始就懂得怎样看人眼色生活的孩子。

他没有发现自己轻轻勾起嘴角：“嗯。”

“我也想考广大的化学系，到时候我们说不定能在那儿碰到。”李斯年侧过头，笑盈盈看向他，“怎么样？”

许之微愣：“什么？”

“三年后广大见。”

许之有点不明所以，这个约定有什么意义，又不是这样就一定能考上。

而且他们二人昨天才认识，为什么今天就能到约个定这样有些亲密的程度？

他还没想清楚，李斯年的手已经伸到他面前了。

四指微曲，小指轻轻抬起勾成圆弧形。

“来，拉个钩？”

见许之没动静，那小指又轻快地晃了晃：“来嘛，又不会掉块肉。”

许之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两根小指快速勾了勾，然后分开。

“公交车快到了。”李斯年往远处望了一眼，问他“有零钱么？”

“啊……有。”许之说。

公交很快就靠站停下，车门打开。

许之转身看了李斯年一眼：“再见。”

然后就上了车。

车上空位很多，但他下意识挑了一个远离路边一侧的坐下，等车往前行驶之后，才终于回过头看了一眼。

灰粉色卫衣的少年还站在原地，似乎在看着公交车的方向。

直到公交车右拐，少年和车站都消失不见。

许之心中有些空落落的，这种情绪来得莫名，他摇了摇头似乎这样就能甩掉不去想，然后顺势将背上的书包脱下，放在腿上。

忽然听到里面有不知什么在轻轻碰撞的声音。

许之拉开拉链往里看，随即长睫一抖。

书包里除了原本的几张卷子之外，还多了两罐崭新的药膏，一个是烫伤膏、一个是疤痕净。

-

李斯年往回走，目光漫无目的地在过路的车辆与行人中掠过，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却是昨晚浴室里的画面。

尽管他没有刻意去看，但仅仅是余光一撇，就能发现少年身上遍布青紫或红肿的淤青伤口。

锁骨下方还有几个圆形的，像是被烟头烫的。

校园霸凌这种事李斯年以前也有所耳闻，但会做到这么过火的，终究是少数。

到了这种程度，家长说什么都会介入了吧？

李斯年继而想到少年明显不愿意回家的模样。

还有原本男生都会围在腰间的浴巾，他却像女生似的，往上几乎罩住了胸口。

有一些猜测呼之欲出，但因为太过残忍，李斯年竟不敢细想。

他突然有点后悔不该就这样放人走了，如果再多问几句，是不是还能多帮上什么忙？

但毕竟萍水相逢，对方明显很有防御心的样子，李斯年又怕问多多错。

他刚才突发奇想和许之约定以后都要考上广大，是想着，人若有盼头，遇到艰难的事情时，就更有可能挺过去。

但看许之当时的表情，这话到底是有些突兀了。

希望他看到书包里的药之后，别丢掉再把自己的电话拉黑才好。

李斯年走到家门口，一声车喇叭乍然响起，把他从思绪里惊了出来。

抬眼就看到李宇的车停在院门口。

车窗摇下，李倾诺冲他招手：“哥，爸爸带我们去吃烤鸭！”

李斯年上了车，李宇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

“这是去哪了？”

李斯年默了默，难得回了话：“见个朋友。”

李宇点头，也没多问。

车行至半途，李斯年破天荒地开了口：“你在庆城高中认识人吗？”

这话自然是对李宇说的，不过他没立刻答话，等转过了一个街角，才慢悠悠地从后视镜投来目光：“有什么事？”

这是明知自己有求于他，在故意拿乔的意思，李斯年按耐住心里的烦躁，好声好气说：“有个朋友在那上学，好像被霸凌了。”

“哦？他家里人不管么？”

“不太清楚，好像没管。”

李宇耸耸肩：“这是别人的家事，爸爸手哪里能伸这么长，你也别掺和了。”

车内又静了下来，李倾诺虽然没懂发生了什么，但也能感觉到气氛有些紧绷，一旁哥哥冷着脸，手都攥了起来。

“对你而言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吧？况且，这本就该老师管的事情，是他们失职，我去打教育局的电话举报都行。”李斯年这话是故意激李宇的，以他在庆城的人脉，这的确是一通电话的事，而且其他人还会办的很妥。

李宇又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你和这孩子关系很好吗？以前怎么没听说你在庆城有朋友。”

“前几天认识的，不熟。”李斯年模模糊糊道，“能帮就帮帮，也算行善积德。”

李宇知道他意有所指，轻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你菩萨心肠倒是跟你妈像，只是善心自己发、事情都叫别人做。”

听了这句话，李斯年脸色更差了：“行不行，就给个准话吧。”

“你都这么说了，我不帮不就成恶人了？”李宇说着，按了按蓝牙，拨出去一通电话。

“喂？小李，有个事麻烦你跑一跑，找庆城高中的梁校长说一声，他们学校有个学生——叫什么来着？”

“许之，允许的许、青云之志的之，16岁，应该是高一，年级排名很靠前。”李斯年赶紧补道。

“你听到了吧？对，这个孩子应该是在学校被什么人欺负了，老师家长没管，你和老梁打声招呼，顺便约他下回过节一起吃个饭。”

挂了电话后，车又开了十多分钟，才停在了酒店门口，李宇头也没回，问：“今年你妈的忌日，跟我一起去墓园？”

半晌，如愿听到后座传来一声不情不愿的：好。

-

李斯年在庆城玩了总共不到一周时间，很快就回江城了。

然后他就再也没有听到过有关许之的消息。

繁杂的作业课程、丰富的校园生活让人应接不暇，而当初和许之互相留下的电话号码没有过一次通话或短信，自然也就被其他新认识的人们给顶去到了列表末尾。

李斯年和李宇的关系倒是有所改善，在母亲忌日那天，父子二人一开始别扭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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