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的夏天来得有点晚，虽说已经到了五月，但寒潮一来，气温照样得乖乖地降到十度出头。

今天白天虽然出了太阳，不过阳光稀薄得毫无温度，倒是夕阳颜色烧得红红火火。

李斯年好不容易把跟屁虫糯糯甩开，溜去网吧玩了一下午游戏，这个点正饿了，于是出来觅食。

无论在什么地方，学校附近都是不缺吃、不缺喝的，李斯年依照记忆走到庆城高中侧门，买了一份狼牙土豆，又打包了一袋手抓饼。

他隐约记得着学校后面有条河，于是悠悠哉哉往那边走。

正值晚饭点，河边没什么人，大道上倒是来往匆匆，都是往家赶的。

李斯年于是在河边找了一处干净平整的石头，垫在屁股底下坐。

刚咬了半口手抓饼，正烫得倒吸了口气，扭头去掏在网吧没喝完的半瓶可乐时，他忽然看到不远处树后好像有个人。

李斯年想到前两天看到的流浪汉伤人的报道，说是人还没抓到，提醒市民游客出行注意。

那身影只是闪了闪，紧接着就又被树干给遮住看不见了，这一片河边此刻空旷无人，李斯年心里有点毛毛的，没心思再继续吃东西，把手抓饼装回袋子里，站起身来。

他原本想直接走，但过剩的好奇心随即又涌了上来，于是一边后退、一边往树那边绕，想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人。

左右这个距离已经挺远，万一真是疯了的流浪汉，他也能立刻跑到大路上。

令李斯年有些意外，树那边俨然是个少年瘦弱的身影，似乎是蜷缩着，倚靠在树干上，身上蓝白相间的无领外套，一看就知道是校服。

初中校服都大差不差是这样的。

李斯年有些纠结，这人怎么看都是需要帮助的样子。

半晌，他终于还是抬脚走上前去。

“你……还好吗？”李斯年站在距离少年一米开外的地方，问。

他已经有意让声音听起来关切柔和，但似乎还是把人吓着了，少年浑身一抖，立刻扭头看了过来。

李斯年这才看清，他浑身上下、包括头发全都是湿的，刘海凌乱歪曲地贴在额头上，一张脸惨白的像是鬼。

眼神也挺像鬼，恶狠狠地。

李斯年有点被吓到了，后退半步，抬起双手：“我、我只是路过。”

那少年看清楚他的脸后，却是又垂下了眼，什么也没说，又扭过头去，恢复了蜷缩的姿势。

李斯年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踌躇间，目光移到少年的背上，他似乎只穿了单件校服，此刻湿透的面料紧紧贴在背上，脊骨轮廓都清晰可见。

真瘦啊……

今天还降温了，只穿这么一件薄外套肯定冷，更何况还是湿的。

李斯年暗自咬了咬牙，还是把自己的带绒外套脱了下来，罩在了少年身上。

“等下天黑会更冷的，你赶紧回家吧？”

少年像是没料到李斯年会这么做，他愣愣地低头看了眼外套，又抬眼看李斯年。

这一次眼里倒是没了先前那么重的敌意，只余不解和戒备。

李斯年忽然有些福至心灵，蹲下身来：“你是不是……不想回家？”

好一会，少年终于点了一下头。

“那你跟我走吧？”

李斯年说完，又觉得这句话哪怕是对男生说也实在是有点怪，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我家没人，你要是不想回家，可以先来我家，至少洗个澡换身衣服，不然肯定要病一场的。”

少年只是直戳戳看着他，没有开口。

这样的距离，李斯年得以看清他藏在湿乱头发下的一张脸。

李斯年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脸，像是电视里海报上的明星，但又天然去雕饰得多，瞳孔的颜色有点淡，哪怕此刻光线已经昏暗下来，还是呈现深琥珀色。

李斯年头一回被人看得有点紧张：“我、我不是什么奇怪的人。我在江城读书，育德学校听说过吗？因为家里人在庆城做生意，所以我和妹妹就来这边玩儿几天，不过我妹妹今晚被赵婶带去看电影了，会很晚才回来。赵婶就是我家负责家务的一个阿姨，来我家很多年了……”

他这么唠唠叨叨一通说完，少年虽然还是没说话，但至少没有立刻拒绝。

这么会的时间，太阳就已经彻底落下山去了。

黑暗裹挟着寒气缓缓蔓延开来，河边也起了风，李斯年里头只穿了件单衣，不禁被吹得微微一哆嗦。

少年看在眼里，终于伸手扶树，缓缓站起身来。

“你肯了？”李斯年惊喜道。

少年又是点点头，这次好歹发出了一个音节：“嗯。”

-

李宇在庆城这边有好几套房子，但常住的也只有公司附近的那一套。

这么些年，因为父子关系不善，每每李斯年兄妹俩来庆城，李宇都是叫人收拾了城东的花园别墅给两个孩子住。

除了偶尔叫司机去接上人，一起吃个午餐，他压根不会去那边，大的小的都乐得清静。

于是李斯年很放心地把少年带去了花园别墅。

天已经完全黑了，别墅院内的灯自动亮起，这里头的走灯很讲究，肉眼是看不到直光的、每一处的灯也都没那么亮，但整体搭配起来，就是处处都看得很清楚，而且还衬得景致十分典雅。

少年或许是瞧出这里不是普通老百姓能住得起的地方，踏进院门的脚步明显迟疑了。

从院门延伸到别墅大门的路铺满了鹅卵石，个个圆润光滑，颜色搭配的也漂亮。

而他一脚上去，就是一道水痕。

“没关系，回头有人会擦的。”李斯年说着，抓了他的手腕，把人往屋里带。

进玄关右手边是一间客房，李斯年拉着少年往里走，一路上什么开关都不必按，全屋感应的灯就依次亮起。

李斯年从小就见惯了这些，吃的用的住的都是最新最好的，便觉得稀松平常。

是故没注意到少年侧过的头和微微睁大的双眼。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看到的某本童话书里，精灵带着人类进入森林深处时，沿路就是这样毫无道理地忽然亮起来的，那些光有来自萤火虫的、有来自植物的、还有其他更多不知名的神秘生物的……

“先冲个热水澡吧，多冲一会，让身上暖透了。”李斯年的话打断了少年脑中飞远的遐想。

他下意识点点头，听精灵的话，进了客卫。

“开关左打热水，湿衣服就丢洗脸池里，我给你找一套干净的先换上，放心，是新的。”精灵说完，又冲他友善地笑了笑，关上门。

卫生间里灯光暖黄，所见之处都是崭新光亮，像是从没人用过、但却有人天天擦洗。

对于这奇遇的恍惚、在陌生人家脱衣洗澡的尴尬与此刻已经浸入骨髓中的冷意相比，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少年拉开校服拉链，脱下外套，过程中不知怎么的轻轻倒吸了一口气，然后皱着眉一鼓作气地脱光。赤着脚走到浴室花洒下。

这一侧比外面更暖，明明还没放水，少年循着细微声响向上看，原来那暖光两边的百叶窗型机器里正往外吹着暖风。

挺神奇的。

少年心下放松一瞬，按照精灵所说，把花洒的开关往左一转，再往上一抬。

突然，一股水流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反正不是花洒。

巨大冲击力和冰凉的温度让少年措手不及，他没控制住一声惊呼，甚至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躲才好，连步后退，手肘不知碰到了什么，又是乒铃哐啷一阵东西掉落在地的声音。

门外很快就传来脚步声，李斯年问：“怎么了？”

“没事……”少年仓皇出声，伸手去按那个开关。

刚关上，就听到门锁一响，是外面的人拧门进来了。

李斯年以为他是在浴室滑倒了，隔着门、夹杂着水声，又没听清里面人在说什么，心下着急，于是就想进来看看。

反正大家都是男的，没什么关系——

却没想到随着门打开，少年爆发出一声比刚才更剧烈凄惨的叫声。

“别！别进来！”

李斯年先是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声音来源看了眼，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什么意思，连忙转过身去：“对不起对不起！你、你别激动，我是怕你摔了！”

少年呼吸声很急促，带着不明缘由地颤抖，李斯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刺激到了他，想来想去，也只能是哪怕都是男的、但毕竟是陌生人，没穿衣服被看到也会觉得唐突，于是盲指了指右后方的架子：“上面有浴巾，先裹一下？”

随着几步踩水声，少年大概是听话去拿浴巾了，李斯年等到他大概已经裹严实了，才又问：“刚才怎么了？”

少年过了会才开口，声音里有因为刚才突然爆发叫喊而余留的沙哑，还有一丝微弱的羞赧：“水没从花洒里出来……”

“噢。”李斯年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组合型淋浴有好几个出水模式，除了常规花洒之外，还有几个冲背和侧面的模式，“应该是有别的开关拧错了，说起来很麻烦，我帮你调一下？”

话虽这么说，但李斯年还是保持着背对的姿势，连头都没侧过来，等待着少年的回答。

少年缓缓挪到另一侧角落，终于说：“好。”

李斯年这才转过身来，径直走到花洒下，侧头去看了看标识，拧了几个开关，最后打开总制，确定花洒出水了，才倒退过去。

从头到尾他的目光都没有往少年那边去过。

少年也只是垂着眼，然后注意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细节。

李斯年还穿着袜子，拖鞋是镂空的，踩过积水时，水轻易就漫了进去，将袜子打湿成一片暗色。

“好了，洗吧，衣服我等下给你放门口。”李斯年说着，出门时拍了拍洗手池的柜门，“吹风机在里面。”

然后干净利落地关上了门。

李斯年给少年准备的是简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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