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初六这日，商绾馨恰满十六，天气出奇地好。

晨起时，菱花窗棂外一树红梅开得正盛，赤紫色花瓣被风一撩，便纷纷扬扬落进铜镜里。

苏眉亲手为女儿绾了双鬟髻，簪上珍藏多年的鎏金蝶钗：“我们绾馨长大了，愈发美貌动人了。"苏眉抚着她鬓角，眼眶微红，眸底翻涌着难以名状的情绪，既有欣慰，也有怅然。

十二岁便离家，如今归来，那张小脸上已褪去当时的那份稚气，出落成了大姑娘。可苏眉怎么都忘不了在商绾馨还只有八九岁时，活泼好动地眨着一双杏眼，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模样。

此刻，商绾馨抿嘴微微一笑，笑得从容大方，心里却泛起一丝酸涩。父亲和主母去谈生意，大姐姐随姐夫出使西域，连厨下备的长寿面都比往年简素许多——只撒了葱花，连半片火腿都不见。

也只有母亲才会记得这一天是个平凡却也不一般的日子，也只有母亲在乎她这一路来的心酸坎坷。

“三小姐！"倏然，小厮喘着吁吁跑来，"门外有个锦盒，说是给您的！"

商绾馨边心中纳罕，不知是何人送来了何物，边起身向大门走去。

只见那盒子搁在青石阶上，茜色绸带系成蝴蝶结，在阳光下鲜亮得刺眼。她轻轻解开绸带——绒布垫上团着只毛茸茸的小猫。

那小猫不过巴掌大，通体雪白的绒毛蓬松如云，唯有耳尖缀着两点浅灰。碧蓝的圆眼睁得大大的，在阳光下泛着琉璃般的光泽，瞳孔细如金线。它怯生生地"咪呜"一声，粉嫩的鼻头轻颤，露出两颗米粒似的乳牙。

商绾馨的指尖刚触到它的小脑袋，猫儿便歪头蹭上来，颈间金牌"叮当"轻响。她忽然觉得喉头发紧——那金牌上分明地刻着“生辰喜乐——南启”的字样。

"他怎么知道，我喜欢猫的……"她喃喃道，眼眶却热了起来。指腹摩挲过小猫柔软的肚皮，感受到它急促的心跳正贴着自己掌心的纹路跳动。这一刻，所有故作坚强的伪装都被这团温热击碎——父亲缺席的早膳，姐姐未归的空位，连厨房敷衍的长寿面，都在这小小生灵的呼噜声里变得不那么痛了。

一滴泪砸在金牌上，小猫立刻伸出粗糙的舌头去舔。她破涕为笑，却将脸更深地埋进那团雪白里，任绒毛吸走所有委屈。

商府西墙的梧桐树上，少年蹲在树干上，连青苔沾污了锦袍下摆也浑然不觉。

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商绾馨抱着小猫鼻尖哭得通红的模样，小猫不安分地抓她鬓边垂落的珠花，她便手忙脚乱去护，发间母亲给簪的鎏金蝶钗都歪到了耳后。

" 笨死了..."他咬着根草茎吐槽道，可唇角却分明荡漾开难以掩饰的笑意。

“嘶……”一阵突如袭来的瘙痒爬上他脸颊、脖颈乃至全身，南启不禁呲牙咧嘴地用手挠，可偏偏越挠越痒，身上一片火辣辣的灼烧感。

“该死，又过敏了。”说着，他跳下了树，往太傅府跑去。

————

两天两夜的长途跋涉，船舶在第三日早晨靠岸，一顿舟车劳顿后终于在傍晚抵达了楼兰古城。

这里的街道狭窄而曲折，夯土房屋的屋顶铺着晒干的芦苇，檐下悬挂着彩线编织的风铃，随风轻响。楼兰女子蒙着轻纱，手腕与脚踝戴着银铃，行走时如清泉流淌。空气中弥漫着烤馕、孜然羊肉和沙漠药草的浓郁气息，混杂着骆驼与沙尘的粗粝味道。

城墙高耸，黄土夯筑的壁垒被风沙蚀刻出蜂窝般的孔洞，远远望去，整座城像是从沙漠里生长出来的古老骸骨。城门两侧立着两尊斑驳的石像——左为鸟首人身的守护神，右为六臂持刃的沙漠战神，青金石镶嵌的眼珠在烈日下泛着冷光。

入殿前，他们按照西域的礼节脱靴净手，侍女以银壶倾倒玫瑰水，濯去风尘。殿内地铺羊绒毯，赤足踏上去，如行云端。

楼兰族长阿达尔居于城中最高的土台宫殿，雪松木的殿柱雕刻着繁复的星辰图腾，青铜铸造的太阳神鸟高悬穹顶。他身披深紫锦袍，面目深邃，声音沙哑如风蚀岩石，他举起盛满马奶酒的羊角杯：“大梁的客人不远万里而来，本主不胜荣幸，自当亲自迎接诸位，为你们接风洗尘。”

裴昀之抱拳行礼：“叨扰贵地，承蒙族长款待。大梁与楼兰虽隔万重沙山，心却如绿洲与清泉，始终相印。”

“不错，四海之内皆兄弟，皇上心系楼兰，特派我等拜访献礼，还请族长笑纳。”贺临附和道，随后示意随从将两大箱沉甸甸的鎏金盒子打开，里面是蜀地织锦、精铁锻造的农具、香料药材、文化典籍，种类繁多，眼花缭乱。

“好！”阿达尔粲然笑道，“皇恩浩荡，本主自当收下。”

说完，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裴昀之与贺临，又将目光落在商绾一的身上，眯起眼道：“这位可是辰璟王殿下的王妃？”

商绾一颔首行礼，道：“回族长，本妃正是辰璟王妃，初次来到楼兰，多谢族长的盛情款待。”

阿达尔点点头，赞叹道：“早就听闻大梁女子端庄秀气，婉约大方，如今一看所言不假，王妃果真是气度非凡。”

“多谢族长夸赞。”商绾一福了福身，微笑道。

“诸位舟车劳顿来我楼兰，还请随我族人前往客房歇息，三日后本主将举办迎客宴，届时望诸位赏光。”

楼兰城西，驿馆临水而建，红柳木搭建的回廊悬在孔雀河支流上，夜风掠过，檐角铜铃轻响，如幽魂低语。

商绾一推开雕花木门，屋内陈设华贵却诡异——鎏金灯台铸成跪地人形，羊绒毯上织着扭曲的星图，连铜镜边缘都刻满符咒般的文字。

"这地方，倒是透着股诡异。"裴昀之指尖抚过灯奴凹陷的眼眶，灯芯突然"噼啪"爆响，溅出一点幽蓝火星。

商绾一板正了一整天，此刻终于得以卸下身上的疲倦，慵懒地半倚在软榻上，美眸微阖：“还是王府舒服，不像在这里还要拘礼，真是疲惫。”

“不拘礼如何显得王妃端庄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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