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伴读》
常宁:“我也不知道。”
李稷面上浮现一抹失望,“你口若悬河,对孤却连一句哄骗人的话都不愿意说?”
常宁诧异:“我也没那么过分。一辈子太久,我说不准,这可不能随便承诺。”
李稷问:“真不能?”
常宁沉吟:“若您信我,就等您得登大宝三年之后再说吧。”
李稷:“在此之前,你都在永州?”
常宁也拿不准,“或许。但也有可能到别处去,一个地方待久了容易腻。”
“腻”这个字,从常宁口中说出来,总能让李稷联想到许多。
“太久……”
常宁伸指抵在李稷唇上,“不急于下定论,慢慢来,您再想想。”
刘总管还在外头守着,将这动静囫囵听全了。还是年轻气盛,三天两头地吵嚷,搁他身上,他可受不了。
正犹豫间,常宁推门出来了,瞧见他就是一笑,“这不是咱们刘照月嘛,我在哪儿住?”
刘总管老脸上闪过抹不自在,指指殿内的李稷,“这府邸有些年头没住人,修缮出的院落不够,您同殿下在一处就好。”
常宁只得再回去寻李稷,“是不是你授意的?”
李稷摇头。
常宁道:“那你再给我找个地方。”
李稷:“你嫌弃孤?”
“哪儿跟哪儿,”常宁足足愣了一瞬,“若是个姑娘家,你也同人这样吗?”
李稷抿唇:“自然不会。”
常宁立刻道:“分明是你瞧不起我。你只知不能和姑娘家无媒苟合,换了我却就不兴这套了。”
李稷反驳:“同姑娘家能成亲,我们能吗”
常宁:“这不妨碍你尊重我。”
等常宁再出来,刘总管心里就有数了,引着常宁往临近的院子去。
再给他家殿下十张嘴,他家殿下也说不过常宁。
常宁这处院子和李稷挨得很近。得益于李稷令人费解的性子,院子里的宫人几乎不在常宁眼前晃悠,在净房备好热水和一应用具,就退下了。
泡在热水里,常宁思绪有些放空。
她倒不是闲得慌,非要去哄着李稷。只是爹娘常说,欲爱人者宜先爱己,若连自个都能任意贬低自己,那贬低旁人,在他看来就更无所谓了。
若李稷待自己都狠辣刻薄,还能待旁人温和敦厚么?到时候遭殃的头一个就是常宁。
另外一层,则是幼时相伴,多年的朋友了,常宁也没法冷眼旁观。
翌日,李稷忙时,带着常宁。
常宁还记得始作俑者,见了方俞周,笑道:“方大人,你可得注意着些妖风啊。”
方俞周拱手,“哪里用得着妖风。我老了,你们年轻人吹一口气,我就受不住。”
常宁笑笑:“怕什么,我逗你玩的。你看我够不够做你家女婿?我倒插门,做绿毛龟都没问题。”
方俞周心道,怕不是还没定下八字呢,他闺女就先成绿毛龟了,沉稳而又含蓄地拒绝了。
常宁也没个人能说话,只同他说话还有些意思,能逗得人笑一笑。但方俞周走得快,他一走,常宁就又无聊了。
方俞周是来得最早的。他走后,李稷就带常宁穿过碧纱橱,里面是间寝居的模样,有案有榻,一方妆台,一面装满书的书架,还有吃食茶水。
李稷道:“孤在外面。人多眼杂,为免麻烦,你就在这里。”
常宁哦了一声,没多大兴趣。
她一个人转了一圈,很快就熟悉起来了。外间诸事与常宁无关,她也无需费心,更无意探听。李稷头一次进来时,常宁正拿了本书看。
但这些书常宁早就看过,看上一会儿就腻了,到妆台前对着一堆亮晶晶的瓶瓶罐罐研究,又对着镜子左照又照,折回书案前取了张宣纸。
“殿下,昨日有人来报,押粮官克扣军中粮草。”
李稷道:“拿下斩了。”
那臣子犹豫,低声道:“他说,他是听命于陛下。”
李稷:“照斩不误。”
户部兵部都有李稷的人手。在军机大事上,他治下一向很严,绝不容许人触犯律条以致延误军机。
而他也有把握,他所做在父皇容忍范围之内。
待忙过这一阵,李稷再去看常宁,却已不见常宁的人影。
秋光漏进来,在铜镜前晕成一团金灿灿的光。
妆台前粉黛凌乱,口脂香膏金箔等随意放着,压着一张躺在台面上的无轴长画。
常宁在湖边,名为垂钓,实则睡觉。
太阳暖洋洋的,就是风偶尔有些冷。她这么一睡,就到了近午时。偏偏湖里还有傻鱼咬钩,常宁就抱着这条鱼送进了膳房,再绕到李稷那边,一面抬起支窗,一面看四下是否有人,往里钻去。
才进一半身子,常宁脑袋就被人拿手顶住了。
李稷问:“你去哪儿了?”
常宁难受:“殿下,让我先进来。”
李稷道:“孤这边终究比不得外面,留不下你这尊大佛。”
常宁喊冤:“金窝银窝不如我的狗窝,我不去外面。”
狗才住狗窝嘛,这可不是常宁家,常宁放起话来没带怕的!
李稷一松手,常宁就滑溜地爬进来了,落地一拍手就去收她的画。
常宁走时,那画尚且没干,将宣纸都洇透了。如今画干了,依旧是鲜妍亮丽的,还未靠近,就有阵阵芳香扑鼻而来。
仕女图上的女子神态各异,望之栩栩如生,是幅宴饮场景。李稷早先便看过,上面有姜夫人、德妃、清河、常瑛,英国公也赫然在列。一旁还有许多李稷不认得的人物,或老或少,或男或女,无疑各个都传神无比。
李稷也找到了他。画上的他是今日的衣裳,半侧着身,露出一半脸庞来,英气逼人。他身侧则是一抚琴的素衣男子,兴许不甚重要,只留了个背影,身形也模糊。
常宁挥手道:“呆在这里我无聊。”
李稷道:“尽耍小聪明。”
常宁哼哼:“过几百年就不一样了。现在要是挖出来一幅尧舜宴饮图,那可不得了,保管被收到皇家内库里。我这个差点意思,就放它个一千年吧。”
李稷将画细致地卷起来,“孤寻人好生养护。”
常宁笑了:“哪里能放一千年,我吹的,你别太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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