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岛长夜》
朱序关上车门,心中仍扑通扑通跳得热闹。
手背上的余温还在,她走在前面,仿若感受到身后车里他似潭的目光。
朱序有些迷上这种暧昧拉扯的感觉。
脚下的路有深有浅,她一个磕绊。
快穿过铁门时,身后骤然大亮,他开启了远光灯,使得她眼前的世界仿佛被调亮的手机屏幕。
朱序步伐顿了顿,回过头去,身后刺亮,并看不清车中的人,内心却瞬间闪过一丝惊厥般的痛感,一时不敢细思,扭回身来快速走远。
又过了几天,朱序抽空去了趟贺夕那儿。
去时发现门头的牌匾已经被摘去,屋中大部分用品打包成箱,只里间还剩下些纹身工具。
朱序坐下来,请她帮忙补色。
环顾四周,朱序问:“真打算结束这里?有些可惜。”
贺夕叹气:“我不情愿的,只怪胳膊拧不过大腿。”
朱序当然知道这“大腿”是指贺砚舟。一般情况下,感觉他比较好相处,严肃时也不会有太大情绪波动,只是那双眼中,有一种不怒自威的严厉感。
她问:“你学的什么专业?”
“雕塑。”
“难怪绘画功底这样好,原来是美术生。”朱序转头:“未必是件坏事,可以再沉淀两年。”
贺夕哼道:“该学的都学了,对我来说就是浪费时间。”她用干净的纸巾清理多余色料:“高中时,家里觉得我学习不好,这辈子完了,后来我专业课全市第一考进省美院,他们只高兴一阵子。大学的课程对我来说并没挑战性,我也不感兴趣,就办了休学,我爸因为这件事差点跟我断绝父女关系。”
朱序心中讶异,从前只觉得她不是个循规蹈矩的女孩,特立独行又张扬自信,原来优秀才是她的资本。
朱序手臂搭在椅背上,不禁转头看了看她:“所以你开了这家纹身店。你哥还算支持你吧。”
“他?”贺夕摇头:“他要支持就不会逼我回学校了。前些年他一直在国外,只顾着自己那摊子事,但自打他接手了公司,我爸渐渐退下来。他老人家算是看开了,家里和外面的事一概不管了,每天摆弄那些废纸。所以担子全落在我哥身上,不是情非得已,估计他也懒得管我。”
朱序想起朱鸾,两人从小生活在一起虽没什么磕绊,但同父异母的感情终究没有亲兄妹那样纯粹吧。
手臂上传来丝丝痛感,相
较上一次,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贺夕又说:“其实我爸妈并不是重男轻女,只是我哥比较优秀,他们以他为荣。从小到大,他很少被约束,学习工作都很自由,就连交了女朋友又莫名其妙跟人家分了手,他们也不会多问半句。
朱序侧脸枕在手臂上,无心窥探那些隐私,却莫名没有打断,默默听着。
“我就刚好相反,做什么总要被纠正。其实我挺烦我哥的,他甚至懒得花时间了解纹身这个行业,好像只为完成我爸布置的任务。凭什么女孩就应该多读书,就要文静优雅才正确。贺夕手上停了停,忽然凑近朱序,有些顽皮地悄声说:“我就不。
朱序转头,差点碰到她鼻尖。
她笑了下,摸摸鼻子。
朱序也忍不住笑了:“所以你把名字都改了?
“呀!我哥这事都和你说啦!
朱序顿觉失言,手心一下子冒出汗来。
贺夕却没太在意:“我本名叫贺萩璞,砚璞含义为可作砚台的美石。为了迎合我哥,简直又老气又拗口。
这名字的确难以评价。朱序很小声嘀咕:“是的呀,要我我也改。
声音虽轻,但还是被贺夕听到了。
她开心地探身过来,想要拥抱她,碍于手上全是色料,只好先做做样子。
朱序问:“那你现在名字的由来呢?
“有天课堂上,老师讲了句诗‘柳色青山映,梨花夕鸟藏’,我挑了个最简单的字。
“。…..朱序愣了片刻,感叹这女孩怎么如此洒脱,欣赏喜欢的同时又忍不住调侃:“万幸你没取那个‘山’字。
说完,两**笑起来。
从那之后,贺夕算是同朱序混熟了,去花店已经不需要通过郑治,贺砚舟亦不知情。
她有时帮点小忙,有时拍拍花材积累素材,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不交流,仍觉得同朱序相处,是件很舒服的事。
月末时候,花卉市场配货过来,这次的花材质量很是令人满意,尤其那几束风铃,花苞多而饱满,枝干硬挺。
朱序忽然想起有笔特殊订单,便挑选一束,做好保水,给A座那边送去。
她直接乘电梯到的八楼,将鲜切花束交给前台,再由前台送去。
贺砚舟晚间回到住处,见桌面的花瓶中插了几束乱草,星星点点的白色花苞掩在中间,杂乱、拥挤,毫无美感可言。
他两手撑
着桌沿,又认真打量一番,直身,松了松领带。
今晚原想去她那边坐坐的,到酒店门口时间已太晚,估计花店打烊。
贺砚舟发消息问:“什么花?”
没多久,朱序更加惜字如金:“风铃。”
贺砚舟盯着屏幕,依稀记得她曾给他看过这种花的图片,可与面前这束大相径庭。他抬腿靠坐在桌沿上,摆弄几下花苞,破天荒用手机搜索风铃花的养护步骤。
上面所示,需斜剪根部2-3厘米,去除大多数叶子,并深水醒花四小时。风铃易失水,后期应及时补充,避开风口及阳光,否则会加速凋零。
贺砚舟放下手机,满屋子找剪刀。
转悠几圈,他忽然间停下来摊了摊手,回头遥遥瞧一眼桌上,觉得自己有些滑稽可笑。
最后,剪刀他没有找到,省去那步,直接将叶子拽掉大半,又重新投回花瓶中。
朱序临睡前,在统计花店这段时间的开支及收入,算来算去,发现勉强够付水电费和房租。
这与她当初所想有些出入,如果后面不拓展业务范围,就她这个小店,生活可以,未必赚得到钱。
朱序头疼,向后跌回床上,手按在台灯的开关上,一开一阖。
房间里时明时灭,直到她双眼泛酸,才收回手来。
四周陷入黑暗,朱序闭上眼,忽然间想起来,忘记告诉贺砚舟怎样养护风铃花。她摸到手机,点进与他的对话框,把温馨贴士的截图和文字说明发送过去,这些通常都会随从订单一同告知客户的,今天却忘记了。
等了等,那边没有回复。
朱序便将手机调成静音,准备睡觉。
贺砚舟是转天傍晚出现在花店门口的,当时她在忙。
北岛的夏季来得格外早,日落后,风很清凉。天空像是个色彩丰富的调色盘,将橘粉、蓝紫映在海面上。
接近旺季,游人很多。
朱序正打包一束向日葵,抬头瞧了他一眼,弯下唇。
贺砚舟站在门边没有动,只见金灿灿的花束在她怀中,像一捧明媚阳光。他没有走过去打扰她,收了视线,就近坐在角落的躺椅里等着,一回头,见旁边迷你冷柜里有些饮品,便取了瓶矿泉水慢慢喝。
没多久,门口迎客铃响了两声,一个年轻男孩走进来,在鲜花展示架前停住:“老板。”
朱序:“稍等。”
男孩等了会儿,再次瞧向她那
边:“请问,大概要等多久?我赶时间去接机。
朱序手上动作麻利,似乎没听到。
男孩提高声音:“老板?
朱序应道:“稍等。三分钟。
贺砚舟抬眸瞧了瞧她,片刻,回手将水瓶搁在桌上,起身走过去。
他问:“有什么需要帮忙?
那人转头看过来,见面前男人一身黑色正装,相貌及气质上佳,压面而来的强大气场可以判断他绝非店员。
他反应了会儿才问:“想买束鲜花送我女朋友,有什么好的推荐吗?
贺砚舟说,“玫瑰。
“好像有些普通。
贺砚舟:“刚听你说去接机,玫瑰热烈直接,如果很久没见,比较符合目前彼此的心境。
对方略一挑眉,内心更加迫切。他目光扫向花丛,的确是那捧红玫瑰最为娇艳抢眼,便果断听从了贺砚舟的建议。
贺砚舟将整个花桶拎到操作台上,恰巧朱序也把包好的向日葵递交出去。她下意识抬眼瞧了瞧他,那番对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中,暗暗吐槽他当真只和玫瑰熟。
之后又陆陆续续忙了一阵子,墙壁挂钟的时针指向数字八时,店里才算清净下来。
满地的金粉、纸屑和摘下的叶子,朱序用脚尖拢了两下,抬起头,见贺砚舟正侧靠着躺椅看手机。
朱序撑着操作台:“还有工作要处理?
贺砚舟有些随意地瞧过去一眼,翻转手机:“游戏。
朱序托着下巴:“刚才多谢你。
“下次记得多进些玫瑰。
朱序忍不住一笑,“没想到贺总还有销售天赋。
“我也刚发现。
“正在考虑。朱序说。
“去吃饭?
离打烊还有段时间,但朱序果断答应下来:“我洗个手,顺便拿包。
贺砚舟起身,将西装外套搭在臂弯,经过操作台旁,从工具桶里拿了把弯头剪刀:“剪根用的?
朱序回头,又点点头。
“借我用用。他顺走剪刀,先一步出门开车去了。
临街开了许多家海鲜大排档,越是夜晚,越人声鼎沸。
随便找一家进去坐,朱序看了看有些杂乱的环境,征询他意见:“要不换一家?
“我都行。他其实在吃饭上面没那么多讲究。
“那点菜了?”
“好。”
朱序翻了翻菜单点了份招牌海鲜拼盘和烤芝士红薯贺砚舟又加了些烤串。
等菜期间朱序摸了摸两侧衣兜发现忘记带烟出来。她四下里看看打算借故去附近超市买一包转回头发现贺砚舟正在看她。
他靠着椅子一眼看出来:“要烟?”
“你有吗?”
贺砚舟摇头。
她想去买准备起身时被他压了下手:“等等。”
朱序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贺砚舟:“借两根。”
大排档圈在老板自建的小院里每张圆桌周围摆着几把塑料椅桌桌相连没什么空隙。
贺砚舟后倾了几分扭头同背桌的大哥打了声招呼低声说着什么。
周围太过嘈杂朱序听不清交谈内容只见到他并起中指和食指往唇边贴了下。他身穿一件白衬衣领口的两粒纽扣没有系袖子也随意地挽到肘部小臂线条紧实手背可以看到明显的筋脉走向。
他的手不是那种养尊处优的精致而是很有力量感手掌大而厚实手指修长。
朱序瞬间想起什么无端脸热迅速将视线挪向旁边大哥。
大哥喝得正尽兴光着膀子
贺砚舟道谢只抽出两支其余还回去。
大哥又热情地划开打火机。
贺砚舟含着烟倾身过去拢住火儿片刻点点对方手背示意可以了又聊两句方转回头来。
他就着口中含的烟将另一支凑近了快吸两口点燃后烟头反转进掌心递给朱序。
身处闹市他举止间带一丝散漫是很放松的状态。
“谢谢。”朱序接过来含在唇间。
等她抽了两口他问:“还习惯吗?”
“可以的。”
两人便没再聊天各自吸烟。
齐腰高的砖墙外是海海浪反复敲打着岸边声音单调而孤寂。
好在夜风还算温柔轻缓地吹拂着头发。
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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