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春山》
冰冷森戾的剑锋,仿佛抵在了在座每一个人的喉前。
叫满堂骇然死寂。
他们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可怖的谢清晏,往日那张温润儒雅的画皮如同浓墨濯了冷雨,淋漓褪尽,终于显露出其下修罗恶煞般的峥嵘杀意。
直至此刻,众人才于鸦雀无声间恍惚记起来了——传闻中那个统帅数十万大军、震慑大胤北境的阎王收之名。
而此刻,真正被剑尖逼喉的平阳王妃已经吓得快站不住了,她双股栗栗难支,额头顷刻便见了汗意:“你…你……”
细颤声音里半点没了方才的傲气。
众人间,最先回过神来的却是宋氏,或说她比所有人都更早惊了魂。
这杀意她见识过。
在那夜庆国公府角门后巷里。
他们竟然早就——早就!
宋氏咬着微颤的牙关,上前:“谢公,何故盛怒至此?”
谢清晏冷眸瞥过。
杀意凌身,更叫宋氏面色苍白栗然地确定了——
那夜送戚白商归府的果真是他。
她又恨又怕地咽了口唾沫,心里想着那个离储君之位一步之遥的外甥,又反复念了两遍“他断不敢拿我宋家如何”。
宋氏这才强笑着继续道:“平阳王妃一介弱质女流,纵有失言也非大错。谢公如此行事,传出去了,未免有恃强凌弱之嫌……”
谢清晏眼底成冰。
他神容冷戾地扫向宋氏,薄唇微勾,竟似是笑了。
“恃强凌弱?……好啊。”
那一笑却如修罗。
在这个近乎疯戾的眼神威吓下,宋氏一窒。
而隔着两丈远,戚白商望清谢清晏神情的一瞬便觉心里猛颤了下,她暗道不妙,快步朝前踏出两步——
恰拦在了谢清晏剑锋偏向宋氏的一侧:“谢公!”
薄极的剑刃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下。
那是剑尖猛起又悬停。
谢清晏……
戚白商栗然望他。
——她若不拦、他竟真要当众斩了宋氏?!
谢清晏缓缓掀起眼睫,幽黑如冰的眸子凝住了戚白商的身影。
望着戚白商,谢清晏眼底煞人的杀意缓缓退却。
像是漫天风雪间终于寻到了某个锚点,那人从暴怒中清明过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戚白商读不懂的眼神。
他第一次这样不加掩饰地望着她。
像是痛她所痛、又更痛上千万分。
就在僵持间。
忽地一个惫懒得不太正经的声音插了进来。
“哎呀呀刚刚那话谁说的这般动听?”
“……”
满堂冰雪似的肃杀叫轻风拂过能冻毙了人的煞气如潮水褪去。
迎着众人骇然回神之后纷纷落来的视线云侵月摇着折扇进来。
他与戚白商停得相近也拦在了剑锋能扫向宋氏的去路上。
云侵月面上笑容不变先是夸张地朝宋氏做了礼:“哎呦原来刚刚那句是戚夫人说的?戚夫**义啊!”
身后长剑归鞘。
谢清晏勾起了玉珏墨黑眼神从戚白商身上撕下转身而离。
见那“修罗”终于走了已经面无人色的平阳王妃一哆嗦腿软后倒被同样吓得不轻的侍女颤着扶住。
“快走走……”
平阳王妃颤不成声。
宋氏僵着的肩背蓦地松了下来顷刻间她已是满身大汗此刻俨然有种死里逃生之感。
她惨白着脸色对眼前作礼而不识的云侵月强撑出笑:“谬赞了何来大义我只是不想大家伤了和气……”
“哪里是谬赞?”
折扇一定起了身的云侵月夸赞未停:“王妃失言是她将凌永安受惩的仇记在了戚家才对着戚大姑娘这般刻薄恶语相向——如此恃强凌弱都不见戚夫人出来拦阻偏见谢公为戚家不平后戚夫人却是站出来一番仗义执言!”
云侵月竖起拇指巡视众人:“了不得戚夫人这等大公无私对外人比对自家姑娘宽仁实属上京高门典范!”
“……!”
这番话像是无声扇上来的一巴掌宋氏煞白的脸色顷刻就涨得通红。
她惊怒地看向云侵月:“你休得胡言我——”
“胡言?哦也是
云侵月冷淡了笑瞥向宋氏“戚家大姑娘并非戚夫人所出在戚府也最不受大夫人待见——如此任人贬损自是不心疼了。”
宋氏倚仗宋家高傲惯了何曾被一个小辈如此阴阳怪气指桑骂槐?
她听得气急败坏偏反驳不能扶着心口怒声:“哪来的狂妄小辈此地也容得你说话吗?!”
“嘶”云侵月假意受惊退后轻拢折扇似是不解“我才疏学浅实是不知以长辈之名威压晚辈这是不是也算得上戚夫人方才骂的——恃强凌弱啊?”
“你…!!”
宋氏气得半死,眼见着快厥过去了,旁人却不在意。
——自安家倒台后,宋家在上京外戚里一家独大,族内不乏目中无人逞凶斗狠之辈,叫好些人敢怒不敢言。这会见宋氏吃瘪,不少人反而觉着快意,只听席间隐隐响起成片的嗤笑声。
这一笑里,宋氏更怒火攻心,身形都站不稳地晃了晃。
“母亲…”
戚婉儿慌忙上前,和婆子一道搀扶住了宋氏。
她顿了顿,眼神里压着说不清的复杂情绪,看向云侵月:“我母亲与平阳王妃交好,今日出言确有失偏颇,云公子…巧言善辩,深入肯綮,婉儿代母亲受教了。”
“……”
“巧言善辩”的云侵月一哽。
可惜,戚婉儿没再多言,说罢就扶着丢尽脸面的宋氏称病退了席,背影匆匆,连补救的机会都没留给他。
云侵月心里哀叹了声,顺便亲切“问候”了谢清晏一通,这才转身。
戚白商与他对上视线,低折膝道:“谢过云公子。”
“谢我做什么,我谢你还差不多。”
云侵月压低嗓音,“要不是你拦着,谢琰之那一剑怕是得让今日的烧尾宴见了血!那可真就是捅出来天大的娄子了……宋家满门猴精,怎么就出了你家主母这样没脑子又不识时务的主儿啊?”
戚白商抿唇,心绪微杂。
她确实也不曾料到,宋氏竟然恨她恨到了要将入府前的“丑事”公之于众的地步。
“大姑娘也不必忧心,此事有谢……咳,有我为大姑娘筹谋。”
戚白商回神,似有不解地打量云侵月:“我与云公子并不熟识,云公子为何要为我筹谋?”
“这个,”云侵月眨了眨眼,“纵使不看婉儿与谢琰之的面,结交一位盖得过太医院之首的医仙,总是对我的小命有好处的?”
这话里信息驳杂,戚白商一时有些怔然:“如此,白商便先谢过云公子了。”
“客气什么,”云侵月望了眼堂后,又道,“我得先去灭火了——为了某些人的性命着想,戚姑娘今日就早些回府吧。”
“?”
戚白商被他说得莫名。
可惜云侵月不肯点透,说完就一拱手,急匆匆走了。
“大姑娘。”
戚世隐身旁的书童衔墨再次入了席,伏身低头道:“长公子的车驾在前门等您,有要事相商,请您移步。”
戚白商垂眸,余光一扫。
满堂惴惴不安心有余悸。
长公主府今日的烧尾宴怕是长不了了。
“…好走罢。”
“……”
戚世隐的马车去而复返就停在了长公主府的正门前斜道旁。
将戚白商接入马车内衔墨立刻利落地收起了踏凳驾车离开。
车驾里。
“兄长不是有公事要办何故折返?”戚白商问。
戚世隐忧心地观察着戚白商神色:“我是听闻席间…出了事这才回来的。”
戚白商颔首:“原来如此。”
见她神情淡淡戚世隐反而更忧重地冷了神色:“你放心若查明此事是母亲所为我定不会轻易揭过。”
戚白商微怔从席间事里回神抬眸她浅笑了下:“兄长不必担心我无碍的。”
“流言如箭、怎会无碍?”戚世隐低声眉峰怒斜拳也攥紧了“若真是母亲做得……”
“大夫人毕竟是兄长嫡母兄长如若为我伤及与宋家情分反而是要教白商心生愧疚了。”
“可——”
“兄长放心吧”戚白商轻声“我本也不是忍气吞声之人只是如今尚有母亲亡故之由未明、仇雠未清万事还须以大局为重。”
提及此戚世隐梢松了眉峰。
“既如此那便依你所言”他一顿问“你可知我为何提前离开?”
戚白商略有不解地对上他目光:“…兄长言下之意似乎与我有关?”
“是。”
戚世隐轻了声:“你托我照顾的安家嬷嬷
“!”
戚白商眼神惊起波澜是席间流言中伤时也不曾有过的情绪难抑她无意识地攥紧了袖:“马车此行可是去……”
戚世隐点头:“去城南。只是有些远会耗些时间。”
“无碍。”
戚白商慢慢平复微颤的呼吸。
她低头望着袖下那只曾属于母亲的镯子抬手轻抚上去。
“……我已等了那么多年再远都不远。”
-
戚世隐虽性子刚直不阿行事却称得上谨慎。去城南的一路上戚白商与他前后换了三次车驾确定无尾随之人后方免了那些七拐八绕向着城南直驱。
到城南那座小院时已是中日向西近申时了。
马车进院戚白商与戚世隐下了车驾在一个戚白商没见过
的人的指引下朝院里那座三间正房的明间走去。
那人为他们推开门戚白商扫视房内不等抬脚。
“姑、姑娘……当真是姑娘!”
戚白商循声侧眸便望见了那日在安家对视上的婆子。
对方此刻神情比那日的不可置信多了许些怀缅与痛楚望着她的眼圈说红便红了。不等戚白商反应那婆子便快步跑来攥起了她的手竟是跪地恸哭起来。
“……姑娘你终于回来了……象奴等了你好久好久了……”
在婆子那恸哭难以的声音里戚白商茫然无措地看向了戚世隐:“兄长这是怎么回事?我怎觉着这位嬷嬷认错人了?”
戚世隐轻叹了声:“我为你打听过她虽在安家后院里做些活计但已疯了好多年了。”
“疯了?”
戚白商脸色微变低头打量。
面前婆子虽从她进来以后便抱着她的手哭个不停但布衣整洁发丝不乱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疯子。
戚世隐看出了她的疑惑:“她的疯有些奇怪日常自理仍无碍和人交谈时也正常能听懂话能做出反应……”
戚白商不解:“这怎叫疯?”
“可唯有一点”戚世隐顿了下“她对自己和周围人的认知似乎停留在了……十五年前。”
“——”
戚白商一栗瞳孔缩紧。
耳畔只剩下婆子痛哭的声音
她轻声道:“所以她是将我当作了……”
“……姑娘你是不是不要象奴了?象奴知道错了象奴不敢了你别再抛下象奴……你带象奴一起走吧求求你了舒姑娘……”
见婆子哭得哀痛戚白商不忍地放松了本想挣脱的手。
象奴果然是将她当作了她的母亲安望舒。
直到婆子哭得累了眼睛都红肿起来也终于听得戚白商的劝由她搀着起身却还是怎么都不肯松开她的手。
戚白商只得扶着象奴到里间榻上在榻旁坐下。
戚世隐轻声解释:“在她看来她依然是十五年前那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也只认那时候识得的人旁的人便是今日见了明日也会忘。”
“十五六岁?”戚白商愕然回望榻上看起来容貌枯槁说是四五十也足取信于人的象奴“那她岂不是只有三十余怎会如此……”
戚世隐摇头:“谁也不知
。
戚白商不再言语,她一只手任由象奴握着,另只手三指搭脉。
片刻后,戚白商轻蹙眉:“竟像是心神耗竭所致。
戚世隐知晓戚白商医术了得,不由倾身:“她的病可能治?
“兴许能,兴许不能。
戚白商回眸,神色凝重迟疑,“若我所料不错,她是在许多年前就受过重创,致使心智逆行,停在了十五六岁的认知里。故而可以依十五六岁的心智做出反应,但又将自己认知封闭,更像是心病……药石可医,但结果难说。
“能医就好,她这病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急不得。戚世隐望向榻上的象奴,“何况,这些年疯着对她而言也未必是坏事。
“嗯?
戚白商察觉话中有话,回眸对上戚世隐。
戚世隐迟疑了下,还是低声道:“前些日子你将她的事托付于我后,我借查案之机,也查了你母亲当年在安家时的身旁人。
戚白商眼睫轻颤:“可有什么结果?
“……
戚世隐表情复杂,几息后才沉摇了摇头,“你舅父所言不错。除了象奴之外,余下几个贴身服侍的人都不在了,她是唯一一个。那些人,都是在你母亲去世前后陆续因病过世的。
“全都因病——这怎么可能?戚白商一震,周身寒毛竖起。
“我知道这事不寻常……
戚世隐望向此刻哭得累睡过去了的象奴:“只是太久远了,难以追溯。若非她这般心智退化,或许……也活不到今天。
戚白商攥紧了指尖:“连身边人都不肯放过,越是遮掩,越是有疑。当年母亲诬告之事,一定还有隐情。
“白商,此事绝不可操之过急,你可明白?戚世隐握住了她的手腕。
戚白商回神,轻颔首:“我知晓。
她回头看向榻内,“象奴既只能认我,那我便顺由着她……不如将她送去妙春堂,安置在后院。如此既能长期为她诊治,时日久了,兴许也能寻及当年之事的线索。
戚世隐想了想,还是点了头:“这样也好,城南太远,你过来不便,来往多了也容易惹人生疑。我明日就叫人将她暗中送去你的医馆。
“嗯,劳烦兄长了。
“你我之间,不须再说此等客套,戚世隐仍不放心,“我再另安排些人,到你们医馆附近——
“兄长,绝不可。戚白商想起什
么,连忙打断。
“嗯?戚世隐一愣,“为何?
“有一件大案,我本想今夜请兄长到院中再说明,此地既是安全之所,便在此说罢。
戚白商轻挣开睡过去的象奴的手,示意戚世隐,两人走到外间。
戚世隐不解:“何事如此隐秘?
戚白商思索须臾,道:“琅园里**婉儿的那个胡姬,兄长可还记得?
提起此事,戚世隐肃然颔首:“依戚妍容所言,她极有可能是二皇子暗棋,大理寺灭口怕也与他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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