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春山》
戚世隐最终还是没有上前。
——在他踏着心中那道名为礼制的线,攥紧了手掌迟疑难定时,一名官署衙吏打扮的男子从正门方向快步跑过来。
眼见男子就要到折廊拐角前,闻声回身的戚世隐看清了对方模样,是大理寺官署里在他手底下办事的小吏,显是冲他来的。
戚世隐走过去,侧身拦下男子可能落及拐角后的视线:“何事,说。”
“大人,您让小的时刻盯着的那个安家羁押的使婆,今日给放出来了。我们按您说的将她藏了起来,大人是否要现在过去?”
“……”
远远眺着折廊拐角的人影,谢清晏望定须臾,似笑非笑地垂了眼。
“看来,你的好兄长今日有公事在身,不会等你了。”
戚白商连忙回身,正见到戚世隐跟那名衙吏转身离开的背影。
她唇瓣微颤,心里那口气松了下来。
只要兄长不在……
“失望么。”
谢清晏从她身后俯低了点,“他弃你不顾?”
戚白商回神,侧身退开,她仰头,不客气地睖向谢清晏:“我无需兄长照顾。若非谢公卑鄙无耻,出尔反尔,以兄长性命要挟,我也不会在此与你闲言。”
“出尔反尔么,”谢清晏踱步上前,见戚白商警觉后退,他不由展颜笑了,“何时、何事?”
一抹薄红染上女子本就娇俏的芙蓉面。
她眼尾是鸢尾花似的沁红,乌眸湿潮得更如墨,偏她望他的眼神又冷又凶,像蛰伏在暗处恨不能扑上来狠狠撕咬他一口的幼兽:“在琅园——你明明答应过我,还清你的救命之恩后,我们之间一笔勾销!”
“可那是你说的,我不曾答应过。”
谢清晏笃定说着,继续上前,“何况,戚姑娘当真觉着,你还清了么?”
戚白商下意识向后退,却在后腰抵上坚硬的廊木栏杆后,被迫止身。
她回眸望了眼,确是无路可退了。
甚至不等她做出什么反应,身前修挺如竹的身影倾下来,宽广的袍袖覆在了她扶着腰后栏杆的手上——
谢清晏将她全然笼于身前。
那双漆眸低低睨下来,却在她倔强地仰头看他的眼神前,轻偏开了。
谢清晏伏在她耳旁,用那道平日里端方渊懿温柔至极的声线,他低声私语:“夭夭,你是不是忘尽了?那夜分明是我侍你一场,卑躬屈膝极尽取悦,只为讨你欢
愉,你却不曾顾我分毫……
“谢清晏!
戚白商只觉着一道滚烫心血从胸口窜上来,顷刻烧没了她理智,叫她如在炽火中。
芙蓉面娇红欲滴,乌眸就更是濯了春泉似的,盈盈动人。
谢清晏半低着头,与身前女子对望了须臾,他忽抬起广袖,覆拢住她仰起的如画眉眼。
眼前天光叫翳影遮了大半,戚白商蓦地轻栗了下——
她耳垂上忽像是被啜得一点温热,难道是……
回过神,戚白商气极,刚想推拒便被身前那人攥住了手腕。
“…别躲。
覆在她耳畔的声线低哑,亦有几分狼狈。
却又似夹杂着隐忍至痛苦的、自虐似的愉悦笑意。
“别躲,谢清晏重复,他带着薄茧的指腹缱绻难抵地轻刮蹭过她腕心的软肉,动作温柔又小心,偏偏言语间尽是威胁之意,
“你若逃了,我难保今日你我还能否出现在烧尾宴上。
“——!戚白商快气晕过去。
她忍着目眩神昏,咬牙轻声:“谢清晏,你是婉儿未来夫婿,而我是婉儿的阿姊,即便你不愿予她一人心,也最不该选我——
“若我偏要你呢。
“…什么?
“正因婉儿是你的妹妹。旁人都不行。
谢清晏低叹,“我早说过,你若以她为软肋,便会被我拿捏在掌心。
“……
戚白商却僵在原地。
她脑海里回旋的,只余下了他那句“正因婉儿是你的妹妹。
“原来你是把我当作,婉儿的替代品?戚白商颤着声问。
谢清晏本能地皱了眉。
只是一两息后,他又低阖下眼,薄唇间溢作轻哂:“这样不好么。
“什么?
“这样,你能从我这儿护住你的好妹妹,不受伤害,谢清晏垂下的指骨轻捏住她下颌,“我也不必再压抑自己,大可对你肆意妄为。
“…!
戚白商气得失了理智,抬起手狠狠甩开了谢清晏的手,用力过度,未能收住,从那人眼尾下狠狠刮了过去。
那近乎是一记耳光了。
谢清晏微偏过头,停了两息,他转回来。
而她叫雾气湿透的乌眸正含恨睖着他,气得呼吸都栗然:“你把我们当什么?任你随意摆弄的棋子吗?!
“……
被她指甲刮破的血痕,如谢清晏眼尾下落了一
笔迤逦的朱砂。
叫他抬眼那一刹那蛊人如鬼魅。
戚白商呼吸被攫住她眼眸微颤一时分不清是惊惧还是惊艳。
“你怎会是棋子呢夭夭。”
指腹从眼尾蹭下了一点血痕谢清晏望着却毫不生怒地笑了他漆黑眼神从指腹间的血色上挪起落到她眉眼间。
谢清晏抬袖将那点血痕同样抹在她气得沁红的眼尾下。
“你是一把刀啊。”
是那把我逃不开、也不想逃终究会在最后一幕戏里**我心口的刀。
“……”
戚白商慢慢吸气吐息栗然地阖眸。
她声线轻忽:“谢清晏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究竟为何不能放过我。”
“因为我…恨你。”
谢清晏望着叫他气得合上眼的女子他眼底情绪复杂而汹涌
他低声重复着声线渐渐哑下去不知说给谁听:“因为我恨你所以我会尽一切羞辱你报复你这是你生在安家、身为安望舒之女应得的。”
“……”
果然。
戚白商得到了她并不意外的答案。
长睫轻颤还是没能抑住的眼泪在她睁开眼的那一瞬溢出眼角。
戚白商清冷望着他:“我会杀了你。”
谢清晏像是不曾听到连眼都不眨一下。
他只是抬手用指腹抹去了未来得及落下她脸颊的泪。
“刀可不能落泪会锈掉。”
谢清晏垂下袍袖退回身去漠然道。
“就忍到你真能杀了我那日在我坟前哭个尽兴吧。”
“——”
戚白商再未看他一眼决然转身。
背影里她抬起袖用力擦拭过他指腹在眼尾留下的温度和痕迹。
像是厌恶至极。
谢清晏一动未动地望着直到那道背影消失在折廊后。
半晌他低了眸望向心口。
许久无声。
另一道身影从谢清晏身后方向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见左右无人云侵月这才大了胆子一改蹑手蹑脚的作态摇着折扇快步到了谢清晏身旁:“找你半天了你——”
话声顿住云侵月好奇问:“你看什么呢。”
“刀。”
“?”
云侵月吓了一跳连忙转到谢清晏身前上上下下给他摸了一遍他这才长松了口气同时反应过来:“你要吓死我啊??”
“你没看到么。”
早将一切情绪敛入画皮下谢清晏散澹地掀起了漆睫修长指骨点在心口。
“插在这儿进来半寸了。”
“…………”云侵月表情阴晴不定地盯着他像是在判断是自己疯了还是他疯了。
谢清晏好似淡了兴致。
他轻叹声:“来找我何事?”
云侵月想起来意心虚地咳了两声:“嗯有两个消息也可以说是一个。”
“?”
谢清晏神色疏慵地抬眸。
“好消息是你想替你家夭夭解决的陛下对她起了杀意的那件事不用我们出手如今已经解决了。”
谢清晏正要问因由忽地一停。
他回过身本就漆黑的眸子里似更沉了几分翳影:“…另一个消息是什么。”
云侵月表情更复杂了“你不是让我查她从你幼时遇见的小贵女到如今庆国公府庶女经历了什么吗?”
谢清晏眉尾低抑下来:“查到了?”
“我是查到了。”
云侵月小心翼翼地放轻了声:“但
“?”
——
戚白商在回席间的一路上便已经察觉到不对了。
起初是视线她本也习惯了自己不戴帷帽时身周那些或明或暗的注目只是从未如此刻不加顾忌甚至明目张胆。
跟着便是擦肩而过的异样眼神溜过耳边的低声议论夹杂着轻视鄙夷不再掩饰的觊觎。
“那茶楼说书的话本里讲的就是她吗?”
“难怪说是上京第一美人这般颜色可惜了了……”
“啧啧今日后庆国公府怕是容不下她了。”
“怎地楚兄想笑纳了?”
“那可不行我娘还不打死我?”
“……”
出事了。
戚白商想着冷了眸心。
“阿姐!”直到戚婉儿压低的焦急声音忽唤住了她。
戚白商刚闻声抬眼就被戚婉儿拉到一旁垂地的檐柱幔帐后。
“阿姐你不要再留在这儿了先回府吧!”戚婉儿少有地神情焦急。
戚白商问:“为何?”
“这这个”戚婉儿为难而迟疑“总之就是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回府以后再……”
“婉儿。”
戚白商轻声拉住了她“若是与我有关你告知我我才好做防范。”
戚婉儿为难地看着她一时欲言又止几次三番后终于艰难吐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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