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谦次郎和其他评审官们交流一下，遂伸手指道：“胡衍鸿学员，各评审官已无别的疑问，请回座吧。”

“好，谢谢。”

“下面，我们有请——” 司仪官将手伸向杨度，“杨度学员就位答辩！”

“是！”杨度即刻从座位上站起……

杨度到达就位后，同样向大家鞠躬致意……

掌声中，银幕又出现三行日文文字：

论君主立宪何以使日本崛起成为经济军事超强国

——从日俄战争说起

大清国学员 杨度

“尊敬的司仪官、评审官及各位与会者：大家上午好！”面带笑容的杨度用汉语说道，“依据答辩程序，本学员下面先将自己的论文内容概述如下：就在前天，刚才说到的大绅商张謇，”他将一张报纸的局部放在摄影镜头下，“在我国素有‘北方清议’之名的《大公报》，发表了一篇名为《从日俄战争看立宪国之优》的评论！而在文章的最后，他这样总结道：”

随之，他抬头看着银幕上所呈现的画面说道：

……经美利坚国总统调停，日俄两国代表于西历1905年9月5日签下《朴茨茅斯和约》，至此，为期一年半之日俄战争，终以沙俄彻底告败而宣告结束。此战诚然证明：立宪国与专制国开战得失皎然，立宪国无不胜而专制国无不败！

故华夏四万万之开通之士者，莫不喘走呼号于海内外曰：立宪！立宪！立宪！

“而更值得一提的是，不久前，由五大臣所率领的宪政考察团已启程日美欧诸国，该团出访的目的与使命，我想就不必在这里多费口舌了。”

“杨学员——”有评审官开口召唤道，“对贵国五大臣率团外访，你可以不多说什么，可你是否也该借此机会向我国表示感谢呀？”他随即伸手指向银幕，“我指的是——在日俄战争的战前，贵国的满洲实际上己落入沙俄之手，而我国以官兵阵亡8万多人、伤逾14万人的高昂代价将其夺过来之后，却把其中将近99％的地区慷慨无私地归还给了贵国的政府和人民！”

“咳！”杨度干咳一声，遂从容不迫道：“虽然这个问题显得很离题，但之前我却也作了相当的准备，故我下面就来回答之。1900年，八国联军占领北京后，沙俄即乘机单独派出一支13万人的部队侵占我东北全境，并实际控制了辽东半岛。对此，当时贵国朝野人士皆非常忧虑，有甚者更是声称：满洲在清廷之手，日本未来尚有称霸东亚之希望，而要是在沙俄之手，以后再想图之，其难度将是几何倍数级！”

紧接着，银幕出现一幅漫画，画上有一位日本军人正将军刀挥向——头戴大盖幅、身着军大衣的俄国军人，尽管前者身后还有这样两个人——一是正伸出双手奋力推动英国军人，二是嘴叼烟斗、手插裤兜、眯眼静观的“山姆大叔”，但满脸黄色络腮胡的后者，却两眼乜斜，手搭腰背，岿然不动的抽着自己的雪茄烟……

“诸君，”杨度强调一声，“由于俄国人在取得不冻港之后一直没有停下的侵占步伐，这让英国很担心其殖民地被抢走，而晚到的美国呢，为了其敲金分肥的‘利益均沾’，则一个劲的反对别国从永久割占中国的领土。于是乎，就像大家周知的那样，在英美的怂恿下，贵国未经宣战，即突然袭击旅顺口的俄军舰队！从最近披露资料看，美英两国在战争中，不仅向贵国提供武器和资金，而且还千方百计地死整俄国人。其中最典型的就是——英国人拒绝俄国舰队通过苏伊士运河，从而使对方最终只能绕道好望角，迟了近一年才抵达对马海峡时，已错过了决战取胜的时机！”

“哈……”——众人又大笑。

“可当年2月12日，你们那首鼠两端的朝廷却宣布局外中立！”“就是！”“而且还以日俄两国‘均系友邦’为由，真是可恶之极！”——有人叫嚣道。

“那个腐败无能的朝廷是很可恶！”宋教仁倏的站起道，“然而，请诸君不要忘记，沙俄当年之所以大动干戈地派出13万大军入侵我东北，除了镇压当地义和拳及其他奋起抵抗民众不易外，更因为曾有9万守军与之鏖战四个多月！虽然守军最终惨遭全歼，但其中涌现的民族英雄仍将永载史册！”

“何以见得！？”“能举例子吗！？”“惨遭全歼了，还那来英雄啊！？”“就是！”——会场内外的叫嚣声和嘲笑声一时不绝于耳。

“好，那我就直言不讳了！”宋教仁大声道，“如有那位听过后感觉不舒服，一定得有文明国度国民的涵养。”顿了顿，他挥手道：“清王朝建立至今，一共有76位黑龙江将军坐镇省城齐齐哈尔，而寿山将军堪谓一代英豪。1900年，沙俄趁八国联军进攻津京而在中俄边境集结20万大军！可当俄军以‘保护东清铁路’之名发函要求从爱珲‘借路南下’时，他即断然拒绝！穷恶的侵略者借路未遂，便于6月19日用炮火猛轰爱珲城！当我守军濒临弹尽粮绝时，他们又再照会说：将军只要在限定的时间内率部投降，他们将不再轰城！爱民爱兵、恪守‘军覆则死’誓言的将军，只好痛心疾首地对副将说：本将如今也只好以一死来换取一城之平安！紧之，他命人搬来一口棺材，穿上朝冠朝衣后，便吞金入棺仰卧，但却难以如愿速死！于是乎，只好强令儿子开枪打死自己！”

“啊——！”场内外的人皆大为震惊。

宋教仁随之潸然泪下道： “就这样——仅40岁的寿山将军就这样壮烈殉国！……所以……只能说……我国如今难以或无法对抗外敌，国力和军力孱弱才是真正的原罪！”

“宋学员！” 窗外有人大声呼喊道，“我国对俄开战，贵国朝廷立刻宣布‘局外中立’，那你能否坦承，你们的国民当时也都是乐见的？”

“宋学员，窗外的问题你不必理会！”司仪官道。

“可我要求评委允许回答这一问题！”

梅谦次郎颌首：“你说！”

“是！”宋教仁应了声，遂不假思索道：“试问，在这个世界上，有谁愿意让别国的军队在自己的国土上大开杀戒呀！？刚才有评审官说，贵国慷慨无私地把东北近99％的土地归还给了我国，但却也不要忘记——是谁通过此战不仅彻底地夺得了朝鲜半岛的控制权！而且作为日军撤军的先决条件，我国不得不割让以下三项主权：”他随即打起手势道：“一、割让旅顺、大连两处为租借地；二、割让南满铁路的经营权以及沿线的林产、矿产；三、允许日本在南满铁路两侧驻军。”

“此外，”杨度大声抢话道，“若说到人的死伤呀，我这里再要说说贵国报刊极少提及的事——在战争期间，我东三省因成了两军陆上交锋的主战场，故惨遭‘以万物为刍狗’之空前大浩劫！据我国报章报道——”他咬咬牙关，随即捧稿定睛道：

自旅顺迤北，直至边墙内外，凡属俄日大军经过处，大都因粮于民。菽黍高粱，均被芟割，以作马料。纵横千里，饿殍遍野，几同赤地。盖州海城各属被扰者有300村，计遭难者8400家，约共男女5万多名。

辽阳战场难民之避入奉天省城者不下3万余人。烽燧所至，村舍为墟，小民转徙流离哭号于路者，以数十万计。

“好了！”梅谦次郎摆手打断，旋即盯着杨度说：“杨学员，还是言归概述吧。”

杨度经一番操作，遂指向重新映在银幕的论文题目：“我的毕业论文之所以以此为题，明显是想探讨贵国是如何在短短的三四十年里，便通过君主立宪方式从速达成富国强兵之目的。而又由于论文重在论述宪政、经济、军事与日俄战争的深层关系，故我的论文指导老师——”他伸手指向梅谦，“又敬请梅谦总理另行推荐校外资深专家做我的辅导老师，很荣幸，总理阁下后来给我推荐了时任日本银行副总裁的高桥是清先生，于是我得以在先生的指导下，由浅入深地认识到：现代金融战不仅决定一个国家的经济，更决定着国与国军事大较量的胜败得失！”

“啊！”——场内外是一片的惊诧声。

“那天早上，”杨度继续道，“在高桥副总裁的办公室，他首先这样问前去求教的我……”

——以下是他回忆的现场还原：

年过半百，秃子头、国字脸的高桥是清隔着办公桌笑道：“杨学员，梅谦总理曾留学法国里昂大学和德国柏林大学，是我国最先拥有西方法学博士学位人，回国后曾领军起草了民法典和商法典，享有‘日本的民法之父’之称。这次他能亲自为你预约我，足见他对你的垂青！好！因时间有限，我们这就开始吧，不过提问题的先得是我！而这个问题，我6年也曾经问过同样前来咨询金融问题的裕庚公使。”

“哦，那是什么问题呀？”

“哈……”高桥是清讪笑一声，“日清海战（指甲午战争）后，贵国共向我国赔款白银2.597亿两，折合日元为3.895亿元。唔——问题来了，你是否知道？这笔金额相当于贵国朝廷三年多财政岁入的大赔款，我们是怎么用出去的？”

杨度稍加思索，随之说道：“贵国政府当时曾特别为此制定一个——《赔款特别会计法》。如若我没记错的话，该法在所列的预算里头还明确规定：把赔款的85％用于重建军事。”

“哈……”高桥是清又讪笑一声，“你的回答和裕庚公使当年回答是一模一样，只不过——其实，不尽然。”高桥摇头摆手道。

“哦，”杨度为之一怔，“这是为何？”

“因为大部分款项，后来实际上是用在日元从银本位制向金本位制的变革上。”

“是吗？……黄金和白银不都是贵金属吗？怎么就……”

“这个问题问得好！”高桥急忙打断道，“你应该知道，我们日本自古以来，就像贵国那样一直实行的是银本位制。可日本作为工业化的后进国要推行‘殖产兴业’的国策，就必须得从欧美各国引进的机器设备和技术人才，就必须得先将白银兑换成黄金。然而，因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开始，随着白银提炼方法改良导致产量持续递增，却导致全球市场‘金升银贬’愈演愈烈，比如同等重量的黄金与白银兑换比例，1879年是1:18，1889年升上1:22；而1893年6月印度实行金本位制后，国际银价更是急遽下降，到1894年竟跌至1:32。1893年10月，我国政府就专门为此成立了一个——以探讨日元可否从银本位尽快向金本位迈进的‘币制调查会’,但一经计算，需要的黄金储备竟高达两亿日元！”

“两亿日元！？”杨度应声惊叫道。

“对！两亿日元！”高桥颌首道，“另外不瞒你说，当年一闻《马关条约》规定我国获赔2亿三千万两白银时，我们时任外务卿井上馨曾惊喜地坦言：‘在这笔赔款以前，日本财政部门全部收入只有8000万日元,根本料想不到会有好几亿的日元。所以，一想到现在有3.5亿日元滚滚而来，无论政府或私人都顿觉无比富裕。’也正是甲午赔款给予我们日本极大的经营空间，其国家预算规模呀，一下子变为高达战前两倍的15250万日元。1897年3月,我们日本政府重新制定了确立金本位制底的货币法,并于当年的10月1日正式实施。从此，我国便得以迈出那‘脱亚入欧’最——最具里程碑意义的大步伐！而接下来事实完全可以证明，金本位的建立,立即使新日元与英镑主导的国际金融市场密切的联系起来！”他随之挥手一指，“1898年，我们‘以铁路事业公债及北海道铁路公债’的名义,发行一种‘四分利英镑公债’,即引进到1000万英镑的外资。”

“这也就是日本有史以来引进的第一笔外资！”杨度补充道。

“对！”高桥感慨系之道：“我知道——如今在这个世界上，包括你们中国人在内，大都认为我们日本在日俄战争中取胜，是因为立宪政体国战胜专制政体国，但以我个人之管见，我国于战前的1902年与英国签订同盟条约，缔结了所谓的‘日英同盟’，也同样是取胜的关键所在！因为亲身经历告诉我，是同盟条约的签订，方促使我国在军事上新获再攀高峰的强劲动力，从而奠定了最终取得战争胜利所必须的坚实基础！”

“那您能跟我说说具体过程吗？”

“哈……现如今这事已不是秘密，就是和盘托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就是在开战不久，内阁为筹集战争所需的巨额军费，遂决定利用‘日英同盟’之有利条件，让英语教师出身的我出任驻英国使馆的财务官。”

“后来，正是因为您在任上工作出色，才大大改变了那场战争的态势！”

“哦——”高桥怔了一下，“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梅谦总理说的。”

“哦，他怎么说？”高桥饶有兴趣地追问道。

“他说：是您在伦敦金融市场经好几次募集，贵国才最终获得了金额高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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