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水》
后来陈近月再没有跟那次一样飞奔过,像豁出性命,就为了反驳王蔼口中那一句“恶心”。
不得不承认,烁社仍是她心头的一根刺,毕业后第一出独立大戏,惨淡的上座率足够打击。
那段时间想过全职当平面模特甚至去外面当群演,哪怕从龙套跑起,只是在看到观众席里王蔼那张流泪的带疤的脸,她才释怀几分。
当话剧演员的大半是真心热爱表演,要么热爱“舞台”。
这种抽象舞台的特别之处在于实时传递的现实体验和反馈,离观众席不过几米,一张张陌生的脸上、他们切实的喜怒哀乐,对演员来说更是一种双向的自证。
而王蔼摘掉口罩痛哭落泪的那个瞬间,陈近月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别人身上获得了一些超越“世故”的感动。
陈近月没那么高尚,也不想当什么超级英雄,但她不相信这样一个因为剧情交感落泪的人会没有心,甚至自我伤害到一种没有节制的程度。
王蔼还骂了什么?
忘不了。
他说,你们这种人知道痛是怎么滋味吗?怎么敢来高高在上可怜我的?
他还说,你甚至连耳洞都不敢打,还要借着冠冕堂皇的“父母”的笑话去嘲弄别人。
也许台词说得很对。
只有痛苦是值得经历的,感同身受比振臂高呼来得深刻。
陈近月在片刻迟疑后生出莫大的勇气,猛拉住他要离开的胳膊,恳求。
“先别走,等等。”
下一秒飞奔,小摊上老板娘惊愕地看着她去而复返,来不及推销生意,红色的纸钞皱巴巴交付,手里半袋的一次性穿耳器被她拿走。
凉爽的秋跑到满头大汗,幸好没走,河边长椅,李梁低头跟他说着什么,
松一口气,她并不坐下,站在他面前,有些紧张。
“你说得对,我确实胆小,也害怕痛。”
“但是我依旧要反驳你。”
“没有人高高在上。”
“王蔼。”
“不是只有痛才能脱离麻木。”
“可能有些矫情 ,但人和人的羁绊同样可以。”
她深呼吸,打开塑料袋拿出一只一次性穿耳器。
摸索着掰开,不用镜子,只直直看着他的眼睛,咬牙扣住右耳垂,猛地按下。
“咔哒”一声。
尖锐细密的痛感像一道闪电窜过皮肉。
她头上的汗仍是烫的。
不去擦,轻轻剥掉他的口罩,伸手试探,隔空摸那道虬曲的暗疤。
“现在我懂了,打耳洞其实也没有那么难,疼痛也没有那么难捱。”
“如果以后烁社可以再演,我会把那桩虚构的谋杀案改成确切存在,这样‘我’的牺牲也不算无用。”
“我的意思是。”
“会有人会在乎你,不是通过幻想,也不是通过疼痛。”
“既然我先点起了那束火把,你愿不愿意朝岸边走近一步?”
五年过去了仍然清晰,那天在王蔼脸上摸到的泪,比任何一束火把来得都烫。
后来她和李梁经常约着在那把长椅上跟他见面。
什么都聊,他其实很爱笑,眼睛弯弯的,说起话来也很温柔。
12月,盐水鸭二轮巡演启动,王蔼最后一次来河边跟他们见面,高兴地说自己马上就可以复课。
不过他始终没来看盐水鸭,下次又下次,机会悄悄溜走。
直到次年2月,剧团回冶镰连开三场,他偷偷花钱买了黄牛票,坐在剧场倒数第二排看完了。
剧团里没人知道他来,旁边的观众偷偷看他,很疑惑这个家伙为什么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3月,盐水鸭送审落选,陈近月被合金的道具耳环弄得耳洞发炎,每天消毒涂药仍然不见好转,组织液黏哒哒,绵延的痛感比当初下手时来得更折磨。
16号,他们预备排一出新戏,剧院门口却拉起横幅。
零下的天气,那女人丧着脸,白衣白袍,半跪着哭天抢地。
围观的群众慢慢拥挤起来,又新来的一脸疑惑,一问缘由,又不由得唏嘘。
“这女的是个单亲妈妈,儿子高中生,明年就要考大学了,前段时间经常跑出去跟剧团里的人混一起,读书也不好好读,最后看了那出咸水鸭就寻死了。”
“这跟看戏有什么关系,剧团无妄之灾啊。”
“唉,她儿子跳河死的,咸水鸭里最后那男主也是跳的河,他妈非说是不良引导,说他们剧团搞邪/教,撺掇人寻死。”
“太牵强了吧,那涞水河早年前还说有诅咒呢,这么多人死在里面也只是改了个桥名,没把河填了啊。”
“关键就是他儿子留了封遗书啊,遗书里写了看戏这茬。”
陈近月被李梁和曲涉江一堆人拦在休息室里。
她没哭,眼睛熬得发红,只觉自己错得离谱。
没有谁有资格插足谁的人生。
火把在冬天是燃不长久的,所以那桩虚构的谋杀案才变成血淋淋的现实。
耳洞炎症愈发恶化,手里那张迟到两天的纸条被攥得发潮。
是惩罚吧,她应该早点检查一下口袋的。
结局太不美好,没人知道他到底在长椅边等了他们多久。
只是这样冷的天,他溺死的时候,应该也会很恨她吧。
3月,闹事的人散了,王蔼的葬礼草草办完。
李梁出走,剧团闭馆,三花和姜五孔长达一年半年的合租期结束,曲涉江被关禁闭,陈近月大病一场。
而属于他们的黄金时代,终于落幕。
——
第二个王蔼?
噩梦被重新提及,一整天都找不到状态。
陈近月浑浑噩噩,尚文科骂够了又提早收工。
冬天,天黑得早。
不到六点她就关了灯躺在那张破破烂烂的木板床上睡去了。
烘暖器的光时明时暗,惊醒时屋里仍是黑的。
毛玻璃的窗被轻易推开,陈近月转头,看见一只纯黑色的野猫从窗台嘶鸣着窜了进来。
更像小孩的哭闹声,它瞳孔里两块尖锐的菱形闪着冷光,直直扑向门边。
“李梁!!”
彻底惊醒,床褥被冷汗浸透,陈近月直起身,心有余悸粗喘着。
幸好是梦。
“怎么?”
“梦到我了?”
她这才发现李梁搬了椅子坐在她床边,慌忙反手去墙上摸开了灯。
“你疯了?大半夜不睡觉坐在这干什么!”
他抽了张纸巾给她擦汗。
“昨天梦到池班的时候可没有吓醒。”
“跟我有关的,都是噩梦吗?”
她猛拍掉他的手下了床,胸口发闷,拧开门走到院子里透气。
白天的道具还没收掉,花坛边上摆了只八仙桌,还有三把样式不一的躺椅和乱七八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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