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京城外十里亭。

此处常为送别之用，时日久了，连着亭子便有了一道小回廊，绕着几株柳树，溪流清澈见底，绿柳依依惜别，亭下遥望官道，望人远，盼人归。

“你可想好了？”

面目温柔的宋如拉着宋婉的手，她的长发挽起，头上的玉簪低调，一身衣裳也不见繁华。

宋婉含笑：“有什么想好不想好的，这一段婚姻，本是我高攀，如今若是不跟着走一遭，以后宋家的女儿，岂不都成了不可共患难的典范——不能因我一人，连累族中姊妹。”

有的时候，是真的到了这一刻，才知道为什么明明可以和离，可以拿着休书走人，却还坚持跟随夫家一起流放了。

有些人是为了亲生的孩子，而有些人，纯粹就是为了背后的家族。

宋婉对家族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但也做不到为了一己之私把许多本就命运不可测的女孩子拖下水，对她来说，流放并不算可怕，她有自信自己能够适应，能够顽强活到最后，但对那些可能正在婚嫁年龄的女孩子来说，可能就是灭顶之灾了。

“……其实……”

宋如吞吞吐吐，到底说不出没影响的话来，王家犯的事情太大了，插手立储之争，存有从龙之心，关键是，他们做得太差，被政敌抓住把柄，如今已经是无力回天，连宋家……想到宋老太爷这样大一把年龄还不能安享晚年，偏偏要以愧对皇恩为由“病逝”，宋如眼中的泪水就有些忍不住，声音哽咽，“当初便不应同意这门亲事。”

“那时候，哪里想得到现在呢？”

宋婉苦笑一下，回眸之际，看到了正好看向这里的王冲之，他的身体仿佛有几分虚弱，一件半旧单衣灰扑扑的，仿佛囚服一般，让他看过来的神色都带着几分阴郁，似是被无形的锁链紧紧束缚，即便是站在阳光下，亦有化不开的墨色。

“只要他一心待我，我不悔。”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宋婉不追求爱情，但爱情之中的不离不弃，难道不是信任和忠诚的写照吗？

也是她渴望得到的美好感情。

她拉着宋如的手，从对方那里汲取到的亲情力量，或者是她此刻能够笑意温暖的动力。

差役催促，时间已经不早了，流放的路程是有时间限制的，每日走多少里都是有数的，若是再迟下去，不能按期到达，也是罪，他们可不愿意为了一点儿小钱担了罪责。

“姐姐，你帮我收着那些，我肯定还会回来的。”

宋婉最后说了一句，按照道理来说，女子的嫁妆属于私产，抄家也不应被波及，但某些道理在皇权面前都是虚妄，更何况法律也还没细化到这个地步，宋婉因为嫁入王家得到的那些嫁妆，也随着王家抄家差点儿被一同抄没，还是宋如和卫明帮忙，才能在宋家自顾不暇，无暇顾及这点儿小事的情况下给她留下一点儿来。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要打通多少关节，宋婉没有问，她在从宋如嘴里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只是眼中含泪地握紧了她的手，患难见真情，未知患难，谁知情真。

她真的好庆幸有宋如这个姐姐。

“……好，要回来啊，一定要回来。”

宋如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卫明适时上前扶住她，两人立在亭前，一同看来，宋婉第一次觉得他们真配啊！

王冲之见宋婉走来，伸手扶了她一下，掌心已经粗糙，手指上还有些细小的划痕，那一道道伤痕像是龟裂的地面，触手的粗糙让宋婉心中也是怜惜，他几时受过这样的苦？

夜里，住宿驿站，差役得了宋家打点，并没有多做为难，他们夫妻还能住在同一间房，不至于睡柴房或者大通铺，女子行走没有镣铐，男子却难免脚下锁链，宋婉专门拿了钱去要了一桶热水来，让王冲之泡泡脚。

“这一路行走也是辛苦，你快洗洗，让我再给你上点儿药，明日若是还要戴镣铐，便要给伤口多缠上一圈儿布了……”

布怕是也不行，最好是有一层棉花垫着，宋婉为此皱眉，她手中能用的东西不多，总要合理分配才好。

“不必麻烦了，明日应不会戴镣铐了。”

王冲之拉起放下木盆的宋婉，拉着她坐在身边，一同泡脚，想到以前泡着脚还要互相踩着水花的场景，目光之中又有几分黯然，“婉婉，是我连累你了，是我自私了。”

和离还要双方同意，休书却只用男方出具，若是他这里坚持休妻，就能让宋婉解脱，同时，也放了牵着宋家的那根线……

垂眸的思量多少为情，多少为利，王冲之自己也说不清楚。

“自私便自私了，你又不是第一次说不会放开我，我早就料到了，哪里会因为这个怪你？”

宋婉感受到手上的力道，轻笑，有所得必有所失，她潜移默化要求王冲之只有自己一人，王冲之也摆明车马不会放手，那么他们这般绑定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人生第一次流放，其实，也挺新鲜的，我听说南方也不是那么差，说不定有很多好吃的，到时候咱们就乐不思蜀了……”

宋婉声音轻快，富贵生活对她来说，真的就好像是浮云一样，汲汲营营的小民生活恐怕更适合她，也让她有更多大展拳脚的机会。

想来，王夫人也不会再说她想要做的事情不符合这个规矩，不合适那个仪态了，一想到在大牢之中难得对自己低头，有了依赖之色的王夫人，宋婉就忍不住有一种风水轮流转的欢喜。

其实，她跟王夫人的关系最开始还不错，对方也挺照顾她的，是她后来年龄小，一时不能生儿育女，又不愿意让王冲之纳妾，让别的女人给王冲之生孩子，婆媳之间的矛盾才展现出来。

如今回想起来，那时候王夫人未尝不是在早做定计，只可惜她软硬不吃，于是就被婆婆教规矩了。

但，王夫人是个规矩人，她的教规矩，也总在世俗要求地那一套，并未出格，对宋婉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为难，伺候她吃饭，就当自己孝顺长辈了，不行把自己当服务生也行，服务行业嘛，端碗挟菜，又不是没有月例银子拿，把月银当工资，是不是一下甘愿很多？

真正折算一下，这服务生的“工资”，呕嚯，有点儿高得吓人了。

转头再跟王冲之诉诉苦，就能获得对方的好感，还有一些礼物什么的，这后宅的日子，过得也不是很闷。

如今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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