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之上,安静得出奇。
席间的沈挽棠似有所感,忽然想起萧逸先前的话。
“若有唐突,还请见谅。”
言犹在耳,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浸透四肢百骸。
沈挽棠猛地抬头,正正撞进那双含笑的桃花眼里。
一时间,四目相对。
沈挽棠捏着衣袖的指尖泛白。萧逸眸色温柔,转向御座的声音坚定。
“儿臣心仪之人,正是宁远侯府的沈二姑娘。望父皇、母后成全。”
偌大的宫殿内鸦雀无声,可沈挽棠只觉得耳边嗡鸣一片。
座上的永嘉帝朗声大笑。
“好啊!哪位是宁远侯府的二姑娘?上前来,让朕与皇后好好瞧瞧!”
所有目光齐刷刷聚焦于一点。
在无数道探究、艳羡的目光中,沈挽棠强压下翻涌的情绪。
她行至御前,依宫规行礼,嗓音沉静。
“臣女沈挽棠,叩见陛下、皇后娘娘,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
自始至终,她的仪态无可挑剔,却未曾看向身旁人一眼。那位将她推至风口浪尖的五皇子,仿佛无关紧要。
萧逸眼底笑意略有僵硬。
天子抚掌,打量着她清丽脱俗的容貌,气度也从容出挑。
“抬起头来。嗯,果然姿容出众,气度不凡,与逸儿正是一对璧人,朕看甚是般配。朕便……”
“哐当——”
话音未落,席间忽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
众人惊愕望去,只见镇国公世子裴渡竟失手打翻了酒盏。
醇香御酒泼洒在锦袍之上,洇开深色水渍,狼狈不堪。
裴渡却浑然未觉。
往日总是含笑的温润眼眸,尽是阴郁,目光直直落在御前的纤细身影上。
皇后裴云栖脸色骤沉,目光敏锐在沈挽棠与他身上流转,眉头蹙起。
她刚要开口解围,太后却抢先一步,“裴世子,你是不是想说什么?起来回话。”
永嘉帝素来与皇后裴云栖恩爱甚笃,连带着对这位胞弟也多有偏爱,并未在意他方才的失仪。
永嘉帝声音温和。
“裴世子,你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裴渡缓缓起身。
他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前些日子不知因何故触怒了镇国公,结结实实挨了一顿家法,伤势未愈便强撑着入宫。
此刻起身的动作带着僵滞,宽大衣袍下的身躯也不易察觉的微颤,唇上更是毫无血色。
可他一双眼眸却亮得惊人,近乎偏执。
“回陛下,微臣确有一言。”
“自古赐婚,是陛下天恩,泽被万民。五殿下天潢贵胄,身份尊贵,自是般配。然,婚姻乃人伦之始,结两姓之好。”
“微臣恳请陛下,循古礼,先行问名纳吉之仪,更该问询沈二姑娘自身意愿。”
他字字清晰,响彻大殿。
“微臣今日便僭越,斗胆在此一问。沈二姑娘,五皇子殿下求娶于你,你,可愿意?”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公然在御前质疑皇子求娶,干涉陛下圣裁,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皇后早已面沉如水,厉声呵斥。
“裴世子御前失仪,成何体统!看来是镇国公府平日疏于管教了!来人——”
“皇后息怒。”永嘉帝适时开口,目光扫过面色苍白却目光执拗的裴渡。
“裴世子年少气盛,许是今日多饮了几杯,引据失当,酒后失态罢了。”
永嘉帝轻描淡写,这骇人之举定性为无伤大雅失态。既是保全皇后颜面与国公府体面的维护,亦是敲山震虎的警告。
永嘉帝转向座下。
纤细身影跪的笔直。
永嘉帝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沈挽棠,裴世子虽言行有失,然其所言,亦不无道理。朕,今日便亲口问你,你,如何回答?”
沈挽棠深深叩首,额头触及冰冷地砖。
“回陛下,殿下天潢贵胄,垂青于臣女,是臣女之幸。臣女……愿意。”
裴渡身形晃了晃。眸中那簇执拗的火焰,骤然黯淡下去。
皇后面上厉色不减,“还不快扶世子下去更衣醒酒?”
萧逸嘴角始终噙着浅笑。直到沈挽棠亲口说出愿意二字,他修长的手指悠然舒展开来。
.
永嘉帝赐婚的旨意,很快传入宁远侯府。未来的五皇子正妃,竟出自他们府上。
静心苑内,一片狼藉。
乔映月听闻消息,尖叫着将目之所及的一切挥落在地。
琉璃屏风、菱花铜镜……清脆碎裂声与她的哭嚎交织,吓得院中仆从跪倒一片,噤若寒蝉。
可宁远侯高兴疯了。他抚掌大笑,在厅堂内来回踱步。
“好!好!棠儿果然是我侯府的荣耀。”
“传我的话,二姑娘身份尊贵,今非昔比,往后府中一应吃穿用度,皆以海棠苑为先,务必要让未来的五皇子妃,不受半分委屈。”
柳氏站在一旁,脸上强撑笑意,袖中的指甲早已深深掐入掌心。
“是,妾身明白。”
另一边,沈婉清听闻此事,心下却莫名沉下去,“棠儿可回来了?”
她急匆匆赶往海棠苑,迎面撞上眼眶泛红的霜降。
霜降见到她,如同见了救星,声音里满是哭腔。
“大姑娘!您可来了!大姑娘,快去看看我家姑娘吧!”
“从宫里回来便浑浑噩噩,方才摸着额头滚烫,现下已陷入梦魇,怎么都唤不醒!”
沈挽棠的病势远比沈婉清想的更重。
高烧如同地狱业火,不仅灼烤着她的肉身,更要焚毁她的神智。而烈焰之下,是清晰而狰狞的梦境。
梦魇深处,她首先感受到的是禁锢。
一具冰冷坚硬的躯体从身后将她死死困住,铁箍般的手臂勒在她的腰间,几乎要碾碎她的骨骼。
她奋力挣扎,猛地抬头,撞入眼帘的,竟是先生萧宴山那张刻入骨髓的脸。
可清风朗月的凤眸,此刻却暗潮翻涌,偏执与疯狂。
他滚烫的大手紧紧攥住她的双腕,强势压制在头顶,丝毫动弹不得。灼热的气息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喷洒在颈侧肌肤,敏感到战栗。
“你总要逃……”
低沉嗓音响起,从齿缝中碾磨而出,裹挟着令人胆寒的占有欲。
“那你告诉我,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嗯?”
冰冷的唇咬上她的耳垂,语气温柔的诡异。
“是将你永远锁在金丝笼中,目之所及,皆是我之所愿……还是,将你这不驯的鸟儿彻底揉碎,融入骨血,从此再也无法分离?”
压迫感令人窒息。
沈挽棠拼命摇头,泪水盈眶:“不……先生,这不像你……”
萧宴山低低笑出声来,笑声苍凉。修长指节轻抚颤抖的脸颊。
“不像我?棠儿,你何曾真正认识过我?或许这贪婪、不容你背离分毫的,才是真正的我。”
他俯身,含着耳垂轻轻研磨。
“你,永远都逃不掉。”
忽然,周遭的一切如同镜面骤然崩毁,碎片映出她惊惶的面容。
场景骤然转换。
眼前是尸山血海的无边炼狱。
她看见男子身着明黄龙袍,高踞御座之上,接受百官朝拜。
那张脸,竟是五皇子萧逸。
然而,金銮殿下回荡的并非山呼万岁,而是无数濒死的哀嚎,与骨肉撕裂的闷响。
鲜血漫过玉阶,汇聚成溪。无数尸骸堆积如山,浓重的血腥味几乎让人作呕。
“对抗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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